晨早的yAn光投落地面,草原初秋的风吹起发辫,一汪浓墨浸染的长发闪亮光泽,胯骑五花骢紧跟在律刹罗身畔的其木格身如玉树,长眉似柳,即使在一片砂土飞扬之中,依然高洁得不沾点尘,凤别瞧着,不得不承认有人一生出来就是风姿绰绝,超凡脱俗。
视野里,红缨翻拂,被鎏金护钏包裹的瘦手腕笔直抬起,角弓半弯,一箭嗖地飞出。
长箭软垂在几尺外,满山鸟兽纷飞奔走,其木格白得似雪的脸难得泛起红晕。
「其木格箭法不JiNg,让翼王见笑了。」
律刹罗但笑未语,顺手挽弓搭箭,五石y弓被拉成满月,鸣镝声刺耳yu聋,铁箭穿云而去,穹苍上一个黑点应声坠地,一众虎卫兴高采烈地大叫大嚷,律刹罗俯身,越过双手朝天的狄容,将弓交到旁边的虎卫手中。
狄容刹那呆若木J,反应不过来,律刹罗凝顿一下,对他说。「刚才阿别让你难堪了吧?你不必侍候了,下去休息一下吧。」
狄容顷刻瞪大眼,浑身散发出喜出望外的光彩,律刹罗若无其事地回头,对其木格笑了笑。「安答的手是用来写字画画的,粗糙事还是留给我这种武夫吧。」
其木格孤瘦高傲的脸上露出一抹微妙的神sE,半晌,缓缓道。「你若是寻常武夫,世人尽皆羞惭。」
「安答这般盛赞,岂不叫义兄汗颜?」话虽谦逊,脸上却无分毫腆腼之sE,头一侧,眼神对准骑马走到身边的凤别,锐利如两柄刀子,凤别心头一紧,眨眨眼,无视律刹罗穿刺似的视线,嘴巴赞道。「大王目光如钜,箭法通神!属下敬佩万分!」
「拍马P!但既然说是实话,我就收下了!」律刹罗爽朗地哈哈大笑,头一侧,贴着他的脸,开口,语带责怪。「刚才和狄容吵甚麽?闹得差点坠马。」
高挺的鼻尖掂着耳珠,烫热的呼息吹拂脸上,竟叫凤别莫名地慌乱起来,急急拉马倒退,被律刹罗眼明手疾地拽住马辔。「笨手笨脚!若在战时,活该军法侍候!」
凤别脸sE微变,又瞧见从旁S来的审视目光,流淌至x口的热源急速转冷,凝固成冰。
「属下莽撞,请翼王责罚!」
「你……」律刹罗张开嘴,其木格突然cHa口。「翼王打算怎麽料理这头大雁?」
两个虎卫已经把他打下的大雁抬到面前,律刹罗垂眸片晌,忽然念起诗来。
「春风一夜到衡yAn,楚水燕山万里长。莫道春来便归去,江南虽好是他鄕。」
好些虎卫甚至不知道这几句文绉绉的酸话是何意,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其木格眸光流转,直S凤别。唯凤别早已垂首,下巴几乎碰到喉咙,让Y影完全掩藏表情。
诗里北方的雁旅居江南,思念故乡,一等春天到了便急急回乡,与他这个南人何g?他虽然这麽想,心跳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快。
仿佛没留意到身边人心思纷陈,律刹罗迳自叹息。「大雁每到冬天便会南去避寒,初春即归故土,因着我这一箭,这头雁与伴侣既不能往南方取暖,明年也回不来故乡。我做的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安答?」
不祥之兆越发强烈,律刹罗每说一句,凤别的喉头便cH0U搐一下,紧得几乎透不过气来,但没想到到最後他问的竟是其木格,其木格怔愣一下,酙酌着回答。「翼王之忧,其木格深有同感。我国人强马壮,国境辽阔,可惜土地贫瘠,气候恶劣,不少平民生活艰苦,活得竟不如南方弱小,我朝历代南征北伐,便如这些南飞北雁,只是年年征战,掠取人力财物,终非长远之计。」
「安答所言,如醍醐灌顶!我们与这些鸿雁无异,只是雁儿拍翼南飞,除了辛苦自己以外,不损一物,而我们骑马纵横,不知多少生灵因此命丧马蹄,勇士埋骨他乡!」
凤别放眼看去,见律刹罗竟是双唇紧抿,目泛悲恸,流露出感怀苍生之苦,忧国忧民的愁思。他早知律刹罗心怀社稷,却不曾想,他也有如此悲天悯人的一面。
为上位者,既能纵横天下,又能Ai惜百姓,难怪十年间,非但令军中上下奉之如神,也叫北戎朝臣难以违逆,如此能人,绝对北戎之幸;如此敌手,绝对是楚国大祸。
不同凤别满脑子复杂而矛盾的念头,亲耳听见律刹罗说话的虎卫都激动得脸红耳赤,一副与有荣焉之sE。
其木格单薄的x膛起伏不定,手臂交叠於两肩,在马背上深深弯下腰去。「翼王弘毅宽厚,志向远大,他日定能一统南北,令黎民得以安居乐业!」
等他欠身三次,律刹罗才扶住他的右臂,正容道。「统一南北乃皇上的功绩,我一介武夫,唯有征战沙场,报答深恩,而筹谋政略,安定後方便得倚仗安答的才能!」
他骤然露出爽朗的笑容,对两个抬住大雁候着的虎卫挥挥手。「今天的第一只猎物,当然是献给皇上!我们再去猎些其他!」
与其木格笑语几句,便领头飞驰而去,众卫吆喝着急赶,尘头大起,乌云蔽日,凤别木然地看着扑脸的烟尘,也强作无事,挥鞭起行。
********
是夜,吃过晚饭,沐浴後,凤别拿起篦子盘坐在雪白的地毯上,指尖按着半Sh的发尾久久未动。
发呆之际,律刹罗从後按住他的手,问。「在想甚麽?」
刚刚沐浴过的肌肤隔着单衣相贴,带着氤氲热气从背项透来,凤别强笑一下,律刹罗忽地按住他的手背。
「我帮你梳吧!」不容拒绝地拿过牛骨篦子,沾上盆里的香油,cHa进披散的发际,长及半腰的发漆黑似墨,顺滑如丝,梳理後更是光泽照人,律刹罗拿起发尾放在鼻尖嗅了一下。「是橘子加上桑果味儿的,香气倒是清新。」
他低沉沙哑的嗓子在夜里无人之时听起来总是有种令人脸红心跳的张力,凤别不自在地扭动一下,後颈的nEnGr0U被轻轻咬了一口,sU麻一遍。
血气倏然上涌,他心慌意乱地反手护住脖子,回头羞怒交加地瞪着律刹罗。
「你……」狗吗?还咬人?他简直不可置信,双眼瞪得浑圆如珠。
律刹罗举起双手作无辜状。「我瞧你整晚心神恍惚,现在总算JiNg神了!」
凤别差点没忍住回避他的目光,半晌,搧动眼睫,轻声道。「我就是累了。」
律刹罗笑了出声。「怪我今日狩猎时当众说了你两句吗?是不是这般小气?」
凤别只得胡乱点头,律刹罗从後环住他的腰,下巴搭在他的左肩上,叹气道。「阿别,别小气!你都不知道我对你多好,再过几天,等你收到我送你的大礼……」
凤别越发心惊胆跳,忍不住追问。「到底是甚麽礼物?」
「若提早告诉你,岂不没趣?」律刹罗将指尖放在他柔软的嘴唇上,点了点,笑说。「到时候,我想看你惊喜的表情。」
惊喜?还是惊吓?凤别压根儿不敢想像,只恨不得永远不会数到他的大礼,内心的波澜律刹罗自是毫不知情,抱着他,悠悠道。「刚才再见增格,又见到他的外孙,就想起当年回来後第一次见到他,他站在圣母皇太后身边,眼神如电,一扫过来,我两条腿都打震了!当时就想,真不愧是那个nV人重用的人材,果然厉害呢!」
他说的这些,凤别都没有见过,刚才狩猎回来後正好遇上增格和其他龙卫进营,在火光下看去,只不过是个寻常老人,皓首苍颜,连腰肢都弯了,毫无威风可言。
但他相信律刹罗不会看错人,沉Y一下,安抚道。「我瞧他老了……这次带同外孙前来,是想求得恩典,将爵位和手上的兵传给外孙吧?」
律刹罗不以为然道。「千里马老了,还是千里马,我可不敢小觑。」
「他……」凤别张嘴想说话,被他抢先截住。「你瞧刚才皇上把晚宴取消了,几个骑都尉脸上都有薄怒,唯独增格若无其事。就连他那个外孙,也谈笑自若。他们身份贵重,前来会猎,皇上大宴欢迎是理所当然,偏偏皇上故意羞辱,增格为甚麽没有反应?其木格说得不错,他是有求而来的!」
凤别忽然有些生气,用力抿一抿唇,腮帮子鼓了起来。「所以我说,他是想将手上的东西传给外孙,他那是外孙,不是亲孙,没有继承权!无论宗祧、官爵,要由外孙继承都得经皇上特许。」
「确实要皇上特许,但这个皇上……」律刹罗停下来半晌,等凤别一脸不解地看着他,才r0u一下他的脸,把话接下去。「换做别人,他再求也一样。」
话中隐意,昭然若揭,凤别顿然噤若寒蝉,此时,外面的虎卫忽然领着人进来。
「大王,皇上身边的小内侍来了!」
凤别飞快从地毯上起身,律刹罗隔着屏风问。「何事?」一边问,一边向外走。
见他几乎是半祼着便往外走,凤别忙不迭整理仪容,拿起外袍跟上,见到一个眼熟的小内侍立在律刹罗身边细声说话,律刹罗附耳听之,脸sE倏沉。
凤别低垂眉眼,趋前为律刹罗披上外袍,问。「大王,是皇上哪边有要事吗?」
「天大的事呢!」律刹罗英俊的脸上表情微妙,如嘲似讽,又有一丝暗怒。「皇兄收在帐中的nV人被大姐发现了,吵得翻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