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博环顾一众默默与他站在一起的宗室长辈,飞快垂眸,半晌,抬起发白的脸,仰视戎帝。
「皇上,侄儿冤枉!」
太子博一含泪呼冤,一直与凤别置气的律刹罗便霍然起立。
「哥!」他叫「哥」,而非皇上,昭显亲近,但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这声「哥」,代表他已经快要压不住心底的怒意了。
戎帝脸上如癫如狂的表情凝固,而律刹罗沉稳的嗓子犹地缓缓道出。
「十五年前额别台大会,你我当着草原二十二支首领,还有众宗室面前许诺保敬博X命,许其一生富贵长乐,才五岁的敬博也对着天神立誓,会孝敬你,把你视作亲父,永不起二心!」迈步上前,红黑的袍摆仰沐流水行云,几步後就在刀尖前停下来。
刀尖指住x口,律刹罗脸不改容,侧一侧受伤的左边身,递出右臂,食中两指按在轻薄的刀刃上。
「长生天一直见证!皇上,别受有人心挑拨,破坏我们血亲间的感情牵绊。」双指施压,看似轻描淡写地将刀锋拨开。
戎帝深x1一口气,用牙齿咬住双颊两边,几次想发难,都被律刹罗冷厉的眼神阻止,两人对视多时,终於还是戎帝败下阵来。
「三弟说得对,朕??确实不应该受人挑拨。」说话从齿缝漏出,戎帝羞恼不已,把刀随手抛开。
颜乞别刺顿然如释重负,举起手背抹去额上的细汗,急不及待弯腰拿刀。
指尖甫触及刀柄,耳畔即响起律刹罗如金击玉鸣,森寒凛冽的嗓子。
「拿好你的刀!若连刀也拿不稳,你的统领之位也别要了!」
颜乞别刺浑身一震,双手捧着刀子羞愧垂首倒退。
「律刹罗,你是说我,还有你的几个舅父在挑拨皇上吗?」沙哑的声音撕开空气,血战沙场几十年的男人浑身都是压迫力,一双狼目冷睨,散发着不知胜过戎帝多少倍的杀气。
再看一眼兄长脸上藏不住的羞恼怨恨种种异sE,律刹罗深呼x1一口令人窒息的空气,慢慢扭动上身,直视满都。
「斯人已逝。」
他对满都所言,正好是开宴前聂观音对凤别说的头半句话,凤别心中一凛,律刹罗又转过去对着众人说。
「父皇崩殂至今已有十六载,可恨天不假年,玉折兰摧,父皇壮志未酬,已块千古,愚等深沐皇恩,自当以至诚报之,你我同脉而生,同壤而处,恩源血亲,岂可互为仇雠,诚大雅君子,社稷纯臣报国为先??」
你在说甚麽??凤别眼角斜睨,几乎能从一殿北戎儿郎粗豪的脸上瞧见满腹困惑
律刹罗显然是故意的。
眼见吵闹的人群随着迷惑渐渐安静,他使个眼sE,葛吒立刻领着小内侍为各人送上斟满酒的酒杯。
律刹罗率先拿取杯子。
「结仇不如交友,我们是豪爽的民族!在座皆是至亲兄弟,岂有隔夜宿仇!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真正有价值的只有当刻!骋驰田猎,举杯当歌,才是我们草原人潇洒不覊的风范!」
举杯仰脖,将烈酒一口饮尽,豪爽的言行举止,顿然激起千层浪。
「好!」
「翼王说得好!」叫好与乾杯声一时间始起彼落,眼瞧身边人纷纷开怀畅饮,太子博咬一咬牙,也对着托盘上的酒杯伸出手臂。
一直留意着他的律刹罗忽然开口。「敬博!」
太子博的指尖倏然剧抖一下,但很快便拿稳酒杯,青白未退的脸上浮起歉疚。
「皇叔,敬博??」
不待他说下去,律刹罗便温和道。「皇上和我都知道昨天祖庙遇刺与你无关!敬博大可宽心!」
来了!终於到重点了!
凤别敢肯定不少人心中大叫这一句,就连他也心跳加速,屏息凝神地等待下闻。
「来人!把刺客押上来!」律刹罗一声令下,早有准备的g0ng卫便押着刺客上殿。
押是婉修饰过的用词,其实是「拖」。
将三具刺客的身T拖上殿,因着秋末清凉乾燥的天气,四周尚未有散发异味,只是随着g0ng卫粗暴的拖曳留下一地残屑W血。
瞧见某段不知名的部份掉落在自己面前,自幼长於深g0ng,贵重柔弱的织芊公主忍不住掩脸乾呕,皇子绪扶住妹妹,自己也一脸青白无sE,瞪大眼睛,似乎不能想像当着北戎朝廷重臣,众贵族的面前竟有如此野蛮的情景。
不止是他们俩,就连一些北戎贵族nV眷也变了脸sE,凤别此时倒是庆幸聂观音看不见了,远远扫视过去向,见她依然平静自若,甚至还拿起箸子,吃了口小菜。
一时间,所有姓宗政的都噤若寒蝉,反而坐在另一边的部族首领表现轻松多了,巴虎更好奇问。「翼王何意?为何要我们瞧几具屍首?」
g0ng卫将三具屍T粗暴地往地上掷,眼尖的人立刻见到其中一具「屍T」动了一动。
活口!凤别下意识地向太子博看去,但立刻反应过来,屏息静气地站好,有不少人和他做出同样的举动,看一看太子博,又避讳地移开目光,
太子博垂手而立,睫扇挡住眼眸,灯火照在他脸上投下凌散细碎的Y影,朦朦胧胧,像布满花朵的窗纱,令平凡的脸孔难得地悦目。
在他身上凤别从来找不到烈宝驹的影子,尽管记忆早已模糊,但昔日骄矜自负,不可一世的青年身上不可能有丝毫谦卑与内敛。
与父亲的不同,也正是他至今还能活着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