睦月。

位列山区的村庄因为季节的关系开始出现了寒意，终日昏暗的天空开始不间断下雪。以农维生的村庄在这季节中只能收起了那些耕耘的器具，除了开始使用先前努力耕耘而来的储冬粮食外，也会在柴火不够的时候趁着积雪不多或是雪况尚佳时去砍些木柴回来生火。

动荡乱世之中，就算是隐居於山林的村落，面临残酷的粮食和病痛问题却还是如同外面战争世界那般不断流失人口。然而与外面因为战争掠夺而面临Si亡的青壮年人口相b，村落大量Si亡的却几乎是年幼的孩童，人数居多者则是面临垂暮的老人们，堪称怪诞的现象在外人看来相当异常，然而对这村落而言却像是理所当然。

就算有一两个人觉得不正常，那也不会被认定是「正确」，反而会被大多数人认为你是「异端」，恐惧者甚至会加以铲除以免节外生枝──身为镇守这个村落历代神社的神官荧惑悠很清楚这个村落正发生什麽变化，也很明白这个村落再这样下去将会面临什麽样的问题，然而……

他望着昏暗的天际，侧耳倾听着主殿中正不断发出躁动的御神镜，心中的不安和惆怅更是让他一时间有些茫然而不知该如何是好。

「荧惑大人。」

年迈乾哑的嗓音忽远忽近地传来，悠收起思绪後望着村长和村庄几名老人的身影正穿过鸟居前来。悠抿唇和为首的村长打了招呼，还不等自己开口，村长便已经抢先说明来意。

「荧惑大人，我们想着时间也差不多到了，请问今年的孩子是……」村长的声音压得极低，也许是因为冬季山区的关系，天sE暗的时间也b平常还要更快，这也让他的神sE显得更加紧张，「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回去就立刻准备。」

那些虔诚之中又带着yUwaNg贪婪的目光让悠不禁深深怀疑自己背负的使命究竟是对是错。人类为了活下去而不择手段，在这个与「神」交易的垂暮村落，每十年他们就得挑选一名八到十二岁左右的孩子作为献祭，而被挑选的孩子是由「神」下指令给予神官，再由神官将指令传达给村长以进行後续的工作。

荧惑一族作为神官一职已经数代。也许是因为他曾经到外面闯荡过，他从父亲手上接过这份工作後不只一次怀疑这个传统和仪式的正确X，可以的话，他甚至想找方法来杜绝这样的悲剧，并找到一个真正的方法来完全封印主殿中的御神镜，而不让那穷凶恶极的魔物一有机会便冲破封印进行反噬。

「荧惑大人？」见悠丝毫没有反应，村长忍不住又出声提醒。

悠摇头表示没什麽，他转头看向神社後方的居处，半饷後才终於缓缓开口。

「今年不劳诸位费心，人选已经决定了。」

随着村长等人带着困惑的表情望着自己，悠也在天sE完全暗下来的那一刻将答案进行公布。

「献祭之人……或者应该说即将进行最後封印的人选，是我的儿子。」悠抬起手轻轻地对着众人表示，毫无波澜的脸上实在难以解读他此刻的情绪，而这个答案显然也让众人错愕之余，更多的是怀疑。

早听说这届神官与以往不同。过往的神官们为了守护村庄，行事作风可说是雷厉风行，而那公事公办的态度更可以说是毫无人情味可言，冷漠无情的神官们更让村民们既是敬畏又是敢怒不敢言；然而自从十年前悠回来接掌神官一职後，他们发现悠的喜怒哀乐b起过往那些神官要多上许多，更甚至多了点平易近人的气质，这份改变并没有让村民们安心，反而让他们多了一点存疑和不信任。

若不是悠确实展现了身为神官应有的一面来确实说服这些村民，只怕这些人直到现在都不会真正相信自己吧。

「荧惑大人，您要将自己的儿子献祭……但他不是下一任的神官吗？」一片沉默中，村长终究作为代表问出了大家的疑虑，「承接您血脉的只有一个孩子，如果这麽做的话，那之後……」

这些人担心的从不是任何失去献祭之人家属的痛苦，他们在乎的，从来只是如何让自己苟延残喘地活下去──悠冷漠地盯着这群对着生命贪婪无度的人们，他突然觉得自己当初离开就不该再回来，他想若不是自己还有只能在这个村庄完成的事情要做，就是要了他的命他都绝不会踏近这个地方半步。

「这次仪式成功後，之後就不必再献祭了，大家也不用继续担心受怕活着。」悠淡淡地开口表示，面对众人耳语和不解他没有再多说什麽，只是在看了一眼天空的变化後又交待了几句，「十五後七日，无论夜晚或是白天，非必要绝对不要出门。我会把结界用的符咒交给你们，就由村长发给每户人家贴在门上，这样就能够确实保护大家的安全。」

悠说完便从袖口取出一大叠符咒，而村长恭敬地收下後脸上也安心不少。纵然对於悠刚才的话感到迟疑，但眼下堪称保命符的东西又让众人瞬间不再怀疑眼前年轻的神官。毕竟过往的经验来看，悠的符咒威力确实b起历任神官来说都要更来得有效。

众人向悠再三道谢，三三两两慢慢沿着石阶离开後，悠才收回冷漠的目光返回神社。沿着廊道一路来到内室，望着跪坐在帘幕之前的瘦小身影时，悠也放缓脚步慢慢踏入室内，而後坐在孩子的身边。

「祈，栞的状况……」

「躁动不止。」稚nEnG的嗓音带着坚决的语调，他举起手合并两指往帘幕的方向一指，以灵力浮绘而出的符文瞬间又往帘幕多添加一层封印，「这样下去，应该撑不到十五夜。」

悠紧紧地握住双拳盯着帘幕，望着自己天赋异禀又是荧惑一族历任神官当中灵力最强的孩子，悠低头无声呢喃，而後又缓缓开口。

「我去吧。如果只是以灵力做饵，我还是可以的。与其这样亲手将你葬送，我宁可……」悠抬头望着面无表情的孩子，声音不禁有些激动，「祈，你是我和栞的孩子。作为父亲，我怎麽可能眼睁睁看着你送Si？」

祈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很快地他摇摇头，然後用着如同长者般的目光看着悠。

「你跟母亲，才更应该活下去。」祈伸手碰触自己的心脏，垂眸的他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麽，半饷後才喃喃道，「我不该醒来，打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这里。如果继续待在这边，我会……」

「祈？」

悠的声音猛然拉回祈的思考，他像是大梦初醒般愣了半饷，掌心下意识地重压x口，眼神透出的厌恶彷佛恨不得将这颗心脏给剖除。

「虽然提早了点，但还是尽早开始吧……变数太多，再拖延下去对母亲不利。」祈缓缓地站起身，他和悠走到帘幕之前时，透过那幕後隐隐透出的微弱光源，可以看见一名身穿巫nV服的nVX正痛苦地蜷缩成一团，「代价不小，可谓逆天，即使如此也要这麽做吗？」

悠缓缓地点头，表情冰冷而坚决。

「如果弄个不好，您也有可能化为恶鬼的。」

「那便成为恶鬼吧。」悠轻笑一声，神情显得有些恍惚，「只要能够完成最後一件事，要我付出代价都可以。」

祈静静地看着眼前显得脆弱不堪的父亲，再看看因为咒术暂时压制住抓狂的母亲。他落下一抹无声的叹息，而後转身准备离开。

「後天是十五，在这之前我要先做准备。後山的小径是通往奈落的路，您千万不可以过来。另外千万记住，无论母亲对您说什麽或是要求什麽，绝对不可以回应她，一旦您动摇而做出回应，封印的效力会减弱，到时候只怕会难以收拾。」祈低语交待，他最後深深望了悠和帘幕後的母亲一眼後，便拉开纸门，「和平是靠杀戮和血腥获得的……不管过去还是未来，也许都只能如此建立吧？但是……」

但是，如果有一条路是可以不靠杀戮也能获得和平，那该有多好？哪怕那是一条独木桥，他孤身一人走到黑又如何？

如果仪式後他还活着，他想他会想去试着寻找这样的答案吧？

祈离开了神社，独自经过拜殿和主殿时也能感受到一GU浓重的瘴气和怨念似乎想要伺机破茧而出。望着那被封印在主殿深处的御神镜，祈的眼神变得冷酷之时，也轻声对着那处开口。

「有我在，别想伤害他们。」

祈头也不回快速地往神社後山的小径前进，将封印小径的道路结界解除後，眼前也出现一个漆黑又弥漫着腐臭气味的山洞。祈深呼x1一口气後以术法召换光源於指尖，藉着微弱的光线踏入充满泥泞的Sh地，他也无视於那些回绕在山洞中充满恶意怨念的咒骂与嗤笑。

沿途将那些想伺机咬杀自己的恶灵歼灭，祈面无表情走到最深处时也看见尽头有一个以注连绳围绕起来的水池，而水池的四个方位也分别放置着布满咒文的铜镜。他眯起双眼望着那四面铜镜，而後召来火光将这个区域完全点亮，同时全神贯注盯着那混浊不堪的水池正冒着一个又一个漆黑的水泡，彷佛有什麽东西随时会自那水池冲破而出。

「我以为你不会想回来了呢。」

漆黑的影子随着火光倒映在岩面上，彷佛由数人混杂而成的声音也带着嗤笑回绕在山洞中试图与自己对话。祈冷冷看了一眼那抹黑影，然後一脸平静地回答。

「不想回来，但我必须回来，我得把一切错误画下句点。」

「错误？那nV人可不这麽认为吧？」那声音发出尖锐的笑声，同时轻蔑道，「封印恶灵不慎而遭到反噬，对於一个即将当母亲的nV人而言，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孩子腹Si胎中。於是她拼命祈祷，最後却发现自己侍奉的神无法回应她，於是转而向恶魔祈求，她要不计代价让自己的孩子回来，就算回来的孩子变成异端，而她自己也因为付出代价而神智不清逐渐堕化为恶鬼也无所谓──真是伟大的母Ai，有趣到让我想好好研究一下你们还能变出什麽花样来提供娱乐给我。」

纵然面无表情，祈缓缓收紧的双拳却泄漏了他一点都不平静的事实。他深呼x1一口气不让自己继续被g扰，而後凝聚灵力於指尖并凭空画符。

「你想要池子里的东西？让我想想，你想拿池子的东西去对付封印在神社里的东西吗？」那声音轻轻一笑，随後放柔了语调，「何必这麽麻烦？要不和我交易吧，我可以轻易帮你扫除障碍呢。」

祈的符咒完成并破坏围绕水池的四面铜镜时，他也冷笑一声：「我知道你想要什麽，可惜的是我并不打算给你。我宁可拿来作为封印的筹码，也不会交给你。」

纵然被这麽拒绝，那黑影倒也没有生气的迹象。黑影低声一笑，墙壁的影子随後也做出摊手的动作。

「聪慧的孩子，但愿别聪明反被聪明误。要是你这麽Si了我会觉得很可惜，毕竟你这麽有趣。」

「要是能这麽轻易Si去，也许还轻松一些。」随着咒文起了效用，原本蠢蠢yu动的池子瞬间如同被惊醒般不断翻腾，当乌黑的池水化为攻击的利刃往祈的方向而去时，祈也反转掌心凝聚灵力拉开结界挡下，「想要我的命，还得看看吞不吞得下去。」

彻开结界的瞬间祈任由更大的水波覆盖己身，他秉住气息并凝聚灵力於双眼，直到看见潜藏在水中控制攻击导向的东西後，他也毫不犹豫地往前一抓。

尖锐的叫声自他的脑海响起，他忍住突如其来的声波攻击而迅速地对着刚抓住的东西进行强制X的认主仪式。直到仪式完成的那一刻，那些声音才终於慢慢地停止，而进行一连串高强度灵力消耗动作的祈也在水势散去的那一刻支撑不住，他双膝落地不断喘息，T力急速减弱的他望着那迟迟未离开的影子，直到缓过气息後才又开口。

「不动手吗？」

「嗯？」

「纵然灵力再强，R0UT强度跟不上JiNg神强度也没有用。若真想要我T内的东西，大可趁这个机会夺取。」

黑影轻笑一声，随後俏皮地做出摇手指的动作，似乎间接否定祈的说法。

「我可不做夺取这种暴力行为。我要的东西，从来只有他人心甘情愿双手奉上，这样b较符合我的美学。」黑影竖起食指抵在唇上，随後拉起一抹微笑，「我和那些低贱魔族可不同。身为贵族，我拥有的生命和时间是如此漫长，留一点等待的乐趣也未必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