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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一个丑女引发的惨案
甘露二年,也就是公元257年,三国鼎立时期的曹魏政权,发生了两件看似琐微却又互相有联系的事儿,深刻影响了中国历史的进程。
一件事儿是,曹魏政权的第四位皇帝、16岁的曹髦(曹丕之孙),到访已故重臣、阳里亭侯贾逵的祠,并下令整修以褒奖其忠义。
贾逵,字梁道,故也称贾梁道,与南宋权奸贾似道只有一字之差,人品却是云泥之别。他曾在魏吴石亭之战中舍命救出同僚兼政敌的曹休,顾大局,避免了魏军的军覆没,为世人所称赞,被《唐会要》尊为“魏晋八君子”之一。
“逵存有忠勋,没而见思,可谓死而不朽者矣。其面告天下,以劝将来”。这是曹髦在贾逵祠前发表的褒言,这句话以“将来”结尾,然而,“将来”会怎样呢?
我们再来看另一件事儿。
就在同一年,伴随着一声啼哭,一个女婴诞生在贾逵的儿子贾充家中,也就是说,贾逵的孙女诞生了。
贾充,字公闾,男,汉族,217年出生,籍贯平阳襄陵,即现在的山西省临汾市襄汾县。此地人才辈出,舍子救赵氏孤儿的程婴,元曲四大家之一的郑光祖,明代抗后金名将毛文龙,原最高人民法院院长任建新等,都是贾充的同乡。
贾充的人品?诸葛诞曾劈头盖脸的厉声呵斥其:你是不是贾逵的儿子?!至于诸葛亮的这个堂弟为何如此激动,贾充干了什么令祖宗蒙羞的事儿,后叙。但是,当官儿,似乎是古代官二代的唯一职业,贾充也不例外,其当时是曹魏政权的实际控制者(大将军)司马昭的亲信、军中司马。
贾充四十岁上得女,惊喜万分,兴冲冲的把襁褓中的女儿抱过来一看,却瞬间心沉大海。
此女婴,面目猥琐,黑中带青,眉后还有一大块胎记,堪称辟邪佳物。
前来贺喜的人见了也无不惊异,但鉴于贾充的地位,嘴上都连连称赞:真凤女也。其实心里都在窃笑:如此凤姐,长大后能找个婆家嫁出去,贾司马就是烧高香了。
贾充边强颜欢笑的向贺喜的人表示衷心感谢,边在内心向这些虚伪人士的母亲致以诚挚的问候。然而,老贾心里对丑女儿还是存有希望的---毕竟女大还有十八变,是吧?
后来,女大确实十八变了。面目黑青、眉后有胎记这些特征属天生,难以改变,五官什么的毕竟变了--鼻孔,朝天了,嘴唇,包地了。身材?米其林别腰间,腰下两个南瓜蛋。好在身高自然长高了,按现代换算单位,接近140c
没变成倾国倾城,而是长成了忧国忧民。
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有时,人的命运真是难以琢磨。这个貌似来自侏罗纪公园的女孩,后来不但嫁出去了,还嫁了个超级金龟婿,果真如当年祝福者所言,凤姐成了凤女,跌碎一地眼镜。
贾充与他的这个丑闺女,注定是不平凡的。父女二人,一个人创造了一个帝国,另一个人则毁掉了一个帝国,在中国历史上谱写了一曲父女定国运的神话。
第一章高贵而刚烈的死法
260年6月2日,农历5月初七,洛阳。
刚过草长莺飞、柳絮满城的春季,步入繁花似锦的夏季,但清晨的洛阳城内还是有着丝丝的凉意。天空阴青,朝阳躲在灰白的云层后,不敢展露曙光。大部分人们还在沉沉的梦乡中,只有少数些个赶早的贩夫走卒们,蝼蚁一般在空旷的城内走动着。
忽然,从皇宫中鼓噪着冲出一支特殊的队伍,打破了洛阳城清晨的静谧。
这只队伍大约有二三百人,有穿着御林军服装的士兵,有舞动着舂米、洗衣用的棒槌的妇女,有挥动着菜刀、剔骨刀的胖头大耳伙夫模样的人,还有操着板儿砖(秦砖汉瓦,当时的砖比现在的厚、重,杀伤力更强)的未知职业者。
为首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头戴白玉串珠的冕冠十二旒(liu),身着单衫套一副歪歪扭扭的甲胄,手持利剑站在一架装饰豪华的车头上,面上显现义愤填膺状。
这队乌合之众刚出宫门不远,就被一队旗帜鲜明、顶盔贯甲、副武装的正规军拦住了。正规军为首的军官大喊:我是屯骑校尉司马伷,你们这是要到哪里去?
司马伷,司马懿第五子,曹魏政权实际掌权者、大将军司马昭的同父异母弟弟。
司马伷喊出这一嗓子,乌合军为首的那个青年立即面色铁青,挥剑大吼:当今圣上在此,你们要造反吗?!
原来,此青年正是当今曹魏政权合法意义上的皇帝—曹操的重孙、曹丕的孙子曹髦。
曹髦,贵为一国之君,带着一帮乌合之众这是要去哪里?我们先来看看曹髦与司马家的关系。
小隐隐于坟,大隐隐于床。“岁月神偷”司马懿,熬死了曹操(65岁)、曹丕(39岁)、曹叡(35岁)祖孙三代,在55岁时熬死了矢志北伐的53岁的诸葛亮,在70岁高龄时,突然从病榻上一跃而起发动高平陵政变,团灭了曹爽集团后,才在72岁那年放心撒手西去。长子司马师接过权臣接力棒,废掉曹芳、另立曹髦。
司马氏控制朝政,曹魏政权诸多重臣不服,于是发生了著名的反司马氏的淮南三叛。分别是251年的王凌之叛、255年的毌丘俭与文钦之叛和诸葛诞之叛。
世间万事都是守恒的,有得必有失。淮南三叛虽然部被镇压,但司马氏也付出了惨重代价,家族两大巨擘因此而殒命。
淮南三叛之王凌之叛。王凌,出身于太原王氏,其叔父就是著名的司徒王允,三国演义中用山西村姑貂蝉美人计干掉董卓的那位。王凌曾获罪服刑,被曹操赦免后重新走进官场,并与司马懿一样成为托孤重臣。为报答孟德、匡扶曹魏,比司马懿还大7岁的王凌起兵反司马氏,结果兵败身死。而,仅仅几个月后,司马懿就因梦见王凌索命惊惧而亡。
值得一提的是,王凌在被押解回京经过贾逵祠前时,曾大呼“贾梁道,贾梁道,只有你才知道我王凌是大魏忠臣吧!”贾充之父贾逵,确实不负肃侯的谥号。
淮南三叛之毌丘俭、文钦反叛。大将军毌丘俭是个精明人,他反叛的理由极其艺术—我只反司马师,司马昭及其叔司马孚等都是好人,我不反。这样做的效果?
极佳。
司马师本来刚动完眼部除瘤子手术(新割目瘤,创甚),想派叔叔司马孚去平叛,一看毌丘俭的声明,只能亲征,而且是被抬着去的(请舆疾而东)。毌丘俭的同盟者扬州刺史文钦之子文鸯,是个狠人,什么一吕二赵三典韦,什么四关五马六张飞,那都是演义小说和民间艺人胡诌的,他文鸯才是三国真正的单挑第一人,跃马挥槊,冲破军阵,直奔司马师而来。
人在产生厌恶感时,会自然的眯起眼,缩小瞳孔帮助眼睛在物体上聚焦。而在产生恐惧感时,则会自然的睁大眼睛,让更多的光线进入眼部,扩大视野,从而大脑可以获得更多的信息,以备随时自救。这是科学,不由得你信不信,所以你在相亲时,如果相亲对象不管是眯缝着眼看你,还是瞪圆了眼看你,你就赶紧借口上厕所拉屎走人就是了,还能省一顿饭钱。
文鸯面目狰狞、杀气腾腾的狠劲儿,骇得司马师不由的双眼瞪圆,结果,“吧嗒”一声,眼珠子从手术后尚未痊愈的创口处掉了出来。最终,后半生几十年的饭钱都省了。
司马懿,之所以能长寿,原因是多样的。一是源于家族基因,爷爷司马儁(ju
)活了84岁,父亲司马防70岁,弟弟司马孚92岁。其兄长司马朗只活了46岁,似乎是打破了这个家族的长寿基因神话,其实不然,司马朗死于217年,请记住这个年份。
这就是著名的建安22年。“建安二十二年……是岁大疫”,这场瘟疫有多厉害呢?建安七子挂了5个(王粲、徐干、陈琳、应玚、刘祯),在精英阶层致死率都高达71,比现在的新冠疫情厉害的多。司马朗也是死于该次瘟疫。据统计,从公元前674年的东周时期到1911年宣统三年的2585年间,中国足足爆发过356次疫情,平均每726年爆发一次。然而,我们中华民族虽遭受了这么多次天灾,但都不曾使我们灿烂的文明有所中断,反而薪火相传、越挫越强、生机愈勃,中华民族从来没被真正打败过,也没有什么能将我们打败,这次新冠疫情,也没逃过中华大地上“大疫不过三年”的铁律。
为了蔑视新冠,跑偏一会儿,再回过头来说司马懿的长寿秘诀。
二是司马懿能忍住欲望,刘备有18个老婆,曹操有28个老婆,而司马懿只有俩。
三是能忍住情绪,诸葛亮派使用女人衣服羞辱他,他笑脸相迎。曹爽排挤他,他能躺平于病床上数年等待机会。
司马师遗传了他爹的能忍,眼珠子都掉出来了,咬着被子愣是没喊疼,就此稳定了军心,成功镇压叛乱。然而,生理之疼不同于心理之痛,那是真疼啊,那时没有布洛芬缓释胶囊,华佗的麻沸散也只是个传说,几个月后,没有医疗挤兑但还是缺医少药的司马师,居然活活疼死了。
王凌之叛带走了司马懿,毌丘俭、文钦之叛带走了司马师。司马师没与司马懿一样成为岁月神偷,而是成了岁月被偷,比他爹少活了足足25年,终年47岁,家族篡位的任务交给了其同母弟弟、44岁的司马昭。
司马师领了盒饭,最高兴的人是谁?自然是曹髦。曹髦简直是欣喜若狂--曹家翻盘的机会,终于来了。
孰料,司马昭也是个狠人。
现在很多人,以《晋书》中描写的司马懿发动高平陵政变前夜司马师与司马昭的表现,来比较二人短长,得出了司马师胜于司马昭的结论,对吗?一起来分析。
《晋书》原文“宣帝之将诛曹爽,深谋秘策,独与帝潜画,文帝弗之知也。将发夕乃告之,既而使人觇之,帝寝如常,而文帝不能安席。”
如果你仔细观察一下你身边那些成功的牛人们,就会发现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天大的事儿,也不影响吃饭睡觉。而,司马懿发动高平陵政变前夜,派仆人观察司马师、司马昭兄弟的表现,发现司马师照常呼呼大睡,有一颗大心脏;而司马昭则辗转反侧,睡不着,显示心里藏不住事儿。其实,细读会发现,二人表现迥异是有原因的。
一是,司马懿密谋政变夺权,“独与帝潜画”,也就是事前只跟司马师在计划,而直到政变前一夜才告诉司马昭。你和朋友谋划了三个月去玩蹦极,和你突然被朋友拉去玩蹦极,心理准备期间不同,自然反应不同。
二是年轻的司马昭和夏侯玄、何晏等贵族弟子系同事兼好朋友,来往密切,而夏侯玄、何晏都是曹爽的亲信,司马懿不提前跟司马昭谋划,是怕年轻人一时绷不住,泄了密。
而真到第二天正式政变时,司马昭毫不含糊,“帅众卫二宫”,起到了重要作用,要知道,司马懿可是有9个儿子的。
司马师去世,曹髦用激动到颤抖的手拿起朱笔一挥,一道诏令发给司马昭:镇守许昌,没有准许,尔不得回京。这是要堵塞司马家继续控制朝政之路。
司马昭?眯缝起眼看了看诏令,抹布般卷了卷,扔给生活秘书--村头厕所没纸了。然后,径直率军返回洛阳,波澜不惊的接过了军权,继父兄之后继续把控朝政。
曹髦自幼聪慧,被立时年仅13岁,还是个孩子,不谙帝王之术。然而,随着年龄增长,他慢慢的体会到了当傀儡的痛苦。
人生两大悲剧,一是万念俱灰,二是踌躇满志。实力不够,再痛苦,也应隐忍不发、伺机而动。然而,一个十几岁的毛孩子,怎能苛求其有经年风摧雨浸才能铸就的政治定力?
15岁那年,曹髦召集众大臣,让大家讨论一个问题:刘邦与少康孰优孰劣。少康,夏朝的第六代君主,治下的夏朝出现了“少康中兴”。
众大臣皆以为,刘邦作为开国皇帝,更胜一筹。曹髦则坚持认为,刘邦只不过是趁乱世投机取巧的二混子,少康是在国家即将灭亡时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手刃仇人、恢复高祖父大禹的基业,明显更胜一筹。
有些大臣没缓过味儿来,还在七嘴八舌的与小曹争辩。小曹大袖子一挥:下课!并强势的给众大臣布置了家庭作业--重新回去讨论!以书面形式反馈于朕,字数不少于5千字。
强制摊派作业,大臣们这才反应过来,怎么办?接受小皇帝的论点吧,要不然还得被罚背诵兼抄写。
锋芒毕露,因一个史料记载有限且与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上古人物与大臣们较劲儿,生怕天下人不知他要做手刃夺国者的少康。
再有志向,再有热血,没有实力也是白搭。曹髦无论发什么圣旨,到了司马昭这里都会成为剩纸,就连发道要求城管整饬街边商贩、美化街道环境的无足轻重的圣旨,司马昭都不断的给打回来—重写。
沉沦于黑暗,还是毁灭于黎明?19岁那年,有志青年曹髦做出了选择。他,决定拼死一搏,召见侍中王沈、散骑常侍王业、尚书王经三大臣。
选这三个姓王的,曹髦自认为是有把握的。此三人,均系曹髦自认为的股肱之臣,特别是王沈,被爱好文学的曹髦尊称为“文籍先生”,另一个伴读裴秀被尊称为“儒林文人”,君臣三人经常切磋文章,亲密无间。
甘露五年(260年)农历五月初六,夜色席卷深宫,月光幽幽,阴森寂静,低垂的大坨黑云像一只作势要扑下来的巨兽,随时准备吞噬一切。
寝宫内,君臣四人已讨论良久,直至相对无言。烛火跳动,映得人脸愈加僵硬。窗外影影绰绰的树叶,沙沙作响,愈显室内的死寂……
丑时四更,曹髦终于吐出一句话: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朕不能坐等被废,今日,你们随我一起出兵,诛杀此贼。
三大臣刚要打瞌睡,闻言一个激灵,顿时瞪圆了双眼。王经率先劝阻:古时鲁昭公因不能忍受季氏的专权,讨伐失败而走,丢了国家。如今司马昭已控制一切,宫中宿卫空缺,陛下您凭什么?
王经所言,曹髦岂能不知?然而……曹髦决绝的从怀中取出一份黄绢诏书,奋力掷于地上:就这样定了,纵使死了又有何惧?何况还不一定谁死。五更起兵!
曹髦言毕,径直进内宫而去,干啥?找郭太后(曹丕的皇后)禀报去了。只剩下三个心惊肉跳、脸色蜡黄的大臣杵在原地,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