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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似乎在跟我们耍花招,亲爱的阿尔法阁下。”
一声来自于黑暗之中的低沉呼唤,让九头蛇的瞳孔顿开:因为他知道,说话的人,就是住在他下铺的康拉德。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康拉德都算不上是一个好的聊天对象,他总是喜欢在聊天中将冠冕堂皇的讨论与暗藏玄机的试探夹杂在一起,在与他的言语交锋之中,哪怕是阿尔法瑞斯也必须小心翼翼。
“此话怎讲,康拉德阁下?”
九头蛇尽可能的保持着语气中的平淡和疑惑,然后,他就无比清晰地听到了来自于下铺的细微翻身声:事实证明了,身边存在着一个距离自己直线距离不到两米的基因原体,的确能让任何人的感官都变得空前敏锐起来。
“自从我们和庄森他们的舰队汇合,然后再分离,接着在你的指引下独自南下,已经过去多久了?”
“以这艘战舰上的时间来计算的话,十四个泰拉标准日。”
阿尔法瑞斯给出一个精准的回答,他侧过脑袋,看向那个摆放在自己床头的闹钟,其上的时钟正指向了ⅩⅠ这个数字。
晚上十一点,对于凡人来说的确是一个需要休息的时间,但令九头蛇感到惊奇的是,在这艘曙光女神号上,摩根的子嗣们似乎也遵守着与凡人无异的作息时间:十一点刚过,整艘战舰上除了夜班执勤人员那轻微的脚步声,以及远处的战略会议中持续不断的争辩与嘈杂之声外,就已经部的陷入了沉睡的寂静,连康拉德也不例外。
真是有趣。
九头蛇的瞳孔闪烁着。
阿尔法瑞斯自诩已经游历过不少军团了,其中也包括像是极限战士或者火蜥蜴这种亲民的军团,但哪怕是他们,也没有亲民到与凡人保持差不多的作息时间。
同样是亲民,在基利曼和伏尔甘的子嗣上,阿尔法瑞斯总是能够轻易的感受到那种出于力量的差距而带来的善意,但在这群破晓者之中,亲民却有着另一种解释:那是阿斯塔特与凡人无异的习性,那是凡人仆役们只将这些帝皇的战士看作是自己大一点的同类的骄傲、无畏与自信。
想到这里,阿尔法瑞斯不由得眨了眨眼睛,他有些理解为什么那些出身未解身先死的部下们总会在谍报中格外的强调破晓者的亲民了:这的确是第二军团极其显眼的特点,而且,在阿尔法瑞斯的眼中,这个特点无疑还包含着摩根某种被隐藏起来的野心。
九头蛇可从来都不相信自己的这位阿瓦血亲,会是一个如同传闻中那样柔和甚至是软弱的人:相信这种谣言的人,一定会在摩根的面前吃大亏的。
九头蛇的思绪万千,而在他的下铺,康拉德的疑问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是啊,像你说的那样。已经十四天了,我们已经快要摸到这个死寂群星的边缘地带了,再往前走的话,我们就要离开这片战区了:但我们依旧没有抵达伱所说的那个目的地,不是么?”
“你,不给我一个解释吗?”
“……”
闻言,九头蛇沉默了一下,这似乎并不是一个他可以敷衍过去的问题。
“是摩根阁下托您转问的?”
阿尔法瑞斯的话一出,便引来了康拉德在黑暗中的轻蔑笑声。
“你到底是有多看不起我:我好歹也是一名基因原体,航行时间过于漫长和走廊中窃窃私语,都是我的信息来源:如果你想在这方面欺骗我的话,大可以试一试。”
“……不敢。”
“谅你也不敢。”
康拉德轻哼了一声,两个人都为此而沉默了下来,直到一段时间之后,午夜幽魂才看似不经意的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对了,阿尔法。有些人跟我提起过,你似乎特别喜欢去舰船上那些凡人辅佐者的工作区域,甚至是生活区域:你对那些凡人有什么更多的兴趣吗?”
“……凡人辅佐者?”
“在你们军团,他们应该被叫做凡人仆役,但是破晓者们会把任何为他们效力的凡人都称作凡人辅佐者,那些辅助军也是,那些海军也是,甚至是那些在阿瓦隆上批文件的议员们也是:在这一点上,他们是一视同仁的。”
阿尔法瑞斯沉默了一下,他花了一瞬间来思考康拉德开启这个话题的目的性:他可不相信这个午夜幽魂真的是道听途说,毕竟在这几天的行动中,他一直都能感觉到那个坠在他身后的阴影。
康拉德一直在注视他:至于背后是谁指使的,那自不必说了。
某位蜘蛛女皇对于其麾下任何事物的掌握欲,都强大到了近乎于病态的地步:在暂时性的失去了三十名部下和五倍于此的凡人谍报人员之后,九头蛇得出了这个结论。
这些曾经效力于九头蛇军团的精英们,现在要么在神圣泰拉的破晓者军团办事处颐养天年,要么在阿瓦隆联邦北部边境的巡逻哨站之中,享受着社恐人闻之狂喜的孤独生活。
要不是他埋下的每一颗钉子都逃不过摩根日复一日,从未停歇的灵魂搜检,阿尔法瑞斯也不必像现在这样的被动,在摩根的这艘战舰上,他找不到任何一个落脚点,像这样的无助感,他只在暗黑天使和太空野狼那里经历过。
“回答我的问题,第二十军团的家伙,你怎么磨磨唧唧的?”
阴暗中的康拉德似乎变得有些不耐烦了,他甚至在踹床,左腿只要伸出,便能将睡在上铺的阿尔法瑞斯踹得摇摇晃晃。
“……”
九头蛇不得不暂停了自己的思考,选择着那些让人挑不出来错误的,最稳妥的回答方式。
“我只是对于破晓者军团和凡人的相处方式有些好奇而已,毕竟在外界的传闻中,第二军团几乎是最为亲民的一支阿斯塔特军团。”
“这和你一个普通士兵没什么关系吧?”
“但我有权利可以感到好奇,不是么?”
一问一答后,上下铺的两个舍友沉默了一下,便发出了心照不宣的尴尬笑声。
“你说的对:你的确可以感到好奇,普通士兵。”
在最后四个字上,午夜幽魂刻意用着最沉重的语调来点缀,几乎是摆明了自己的怀疑与推测,但阿尔法瑞斯并没有对此感到困惑:他非常的清楚,只要他显露真身,那么几乎他的每一个兄弟,都会认出他来,他们毕竟是帝皇的子嗣,血脉中留着相同的遗传模组。
哦,庄森除外:这家伙在认出阿尔法瑞斯之前,就被九头蛇所抛出的战帅这个词,给吸引走了部的注意力。
“那么,观察这么多天,你又观察出了什么?”
午夜幽魂接着提问,他在自己的床铺上不断的翻滚着身子,变换着睡姿:康拉德并不是一个睡觉很老实的人,与此同时,他还是一个睡觉很浅的人,这两者的融合让和他同处一个上下铺,变成了一项很折磨人的酷刑。
阿尔法瑞斯不得不忍受着下铺时不时传来的摇晃感,而他自己则必须谨小慎微,因为最轻微的移动都会让康拉德猛然苏醒:接连几日下来,九头蛇发现,跟康拉德当舍友,可比在曙光女神号上进行谍报工作要难多了。
简直是折磨。
阿尔法瑞斯叹息了一口气,他索性卸下了自己身上那层谨慎小心的伪装,用着平淡且客观的语气来回答午夜幽魂的问题。
“我发现,破晓者军团和凡人之间的关系,实在是过于稳定了。”
“……”
“稳定有什么不好?”
康拉德听出了阿尔法瑞斯语气中的不认同。
“稳定本身当然没什么不好,实际上,破晓者与凡人的关系,是我所见过的,阿斯塔特与凡人之间的最优解:极限战士的亲民实在太具有仪式性了,而火蜥蜴的亲民虽然非常的真实,但是他们似乎从未对此有过任何的深谋远虑。”
“但破晓者不一样,他们通过无孔不入的亲民举措,将自己与阿瓦隆的凡人牢牢的绑定了起来,在这些为第二军团服役的凡人辅佐者的眼中,破晓者的战士只是他们体型稍大一号的同类而已,而不是与他们完不同的另一个物种。”
“这种极为深厚的信任,让他们有了充足的能力、手段、以及信誉来建立起一个以原体和阿斯塔特为核心,以凡人为羽翼的新秩序:而且这个新秩序无疑会足够稳定,足够成熟,足够充满希望。”
“足够……”
“取代大远征中现行的种种临时体系,并成为人类帝国新的统治体系,这个体系甚至可以长久的运营下去,延续到无数代人之后,直到凡人们对此习以为常。”
“因为在这个制度下,阿斯塔特能够与凡人共存:阿斯塔特战士将作为具有力量的上位者,有足够的精力、能力、手腕与道德品质去维系一个良好的社会结构,只要他们不走向堕落,这个结构就能漫长要持续下去,而阿斯塔特则无疑会是这个结构的绝对核心,凡人只是他们的依附者与被统治者,而且还是那种心甘情愿的被统治者。”
“……这不好吗?”
康拉德安静的聆听者,他承认阿尔法在描绘着一个令他心动的未来,所以,他愈发的无法理解,阿尔法究竟为什么要为这个体系的未来而感到担忧?
“从其本身来说,这个体系当然很好,而且从远东边疆还有五百世界愈发繁荣来说,这个体系甚至具有着很高的可行性:但就是因为它太好了,太具有可行性了,所以某些存在是绝对不允许这个体系能够真正的建立起来,甚至推广到整个帝国的。”
“某些存在……”
“你是说那个由凡人所组成的战争委员会吗?”
“不”
阿尔法瑞斯闭上了眼睛。
“是更高、更大、更上层、更具有力量的存在。”
“……”
“……”
“你是指……”
“玛卡多?”
“……”
……
“对。”
“就是玛卡多。”
“……”
康拉德沉默了一下。
“你没骗我,对吧?”
“……”
“当然:我可是阿尔法。”
九头蛇交叉着手指,他看着时钟缓慢的划过十二点,最终还是决定入乡随俗,尝试性地在这艘让他感到不安的巨舰上入眠:毕竟,他现在的确需要休息。
但就在阿尔法瑞斯久违的感到一丝沉重的睡意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床铺开始摇晃:是克拉德在起身离开,他嘟嘟囔囔的房间中行进着,发出了响亮的声音,惊醒了阿尔法瑞斯,而伴随着午夜幽魂同时打开了一旁的开关,刺眼的光芒也瞬间射入了九头蛇的瞳孔中。
“……”
阿尔法瑞斯的眼睛眯起:被从半睡半醒中强行拽出的感觉让九头蛇的内心十分地不满,他顺着光芒的方向看去,只看到康拉德在房间的角落中寻找着什么。
“你在干什么?”
阿尔法瑞斯沉声的问着,他甚至忘记了加上谦逊的语气。
“我有点睡不着,所以我在寻找些能让我助眠的东西。”
“是什么?”
“音乐。”
“……”
“对了,阿尔法,之前我一直忘说了:我其实在睡觉中有着时不时磨牙的习惯,我想知道这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吗?”
“……不会。”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