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神祭是帝国最为盛大的公立节庆之一，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尊贵名门都热切期待着这一年一度的盛宴。</p>
除了圣克瑞瑅修道院里吸引前来祈福游客们的临时店铺，主司殿附近也在下午四点开始了活动。</p>
身着礼服的修道院学生和教职工聚集在专门搭建的户外宴会厅以及与其连接的活动分馆，在悠扬乐声中碰杯言欢，相互祝福攀谈。</p>
户外宴会厅唯一与室内不同的是，汇聚于此的宾客反而比室内宴会厅还要多上几分。</p>
众星云集，名流荟萃，处处可见惹眼的贵族显贵们高谈阔论、觥筹交错。</p>
奇怪的是，在如此热闹非凡的场合，一位身穿灰色大衣的教授却并无半点兴趣参与其中。</p>
他看似人气很高，不少人都想来巴结他，或是单纯过来攀谈两句。</p>
但他今天看似很疲惫了，只礼貌地应付着，唯有对学生会露出真挚的笑，聊几句便继续向前。</p>
“艾尔莎在哪来着……”</p>
兰奇望着这偌大的宴会厅。</p>
修道院主司殿内侧坐落着四座宏伟的圣堂，圣堂的穹顶用纯金铸就，分上下两层，香火鼎盛，络绎不绝的修道院学生虔诚地来到神像前祈祷，管风琴低沉浑厚的音律回荡在穹顶下，夹杂着信徒的祷告声。</p>
如今他刚从室外宴会厅走回室内的活动分馆，兰德里的亲妹妹艾尔莎在哪里都有可能，他想找到艾尔莎恐怕还得点工夫。</p>
在这里通讯魔法不好使，也不能随便用探查魔法，当然兰奇本就不会链接和探查系的魔法，需要猫老板或塔塔帮他才行，现在两只猫都不在身上。</p>
另外艾尔莎才二阶，用不了常规的通讯魔法。</p>
“慢慢找吧。”</p>
兰奇摇头。</p>
就当是散步了，见到自己的学生时，送上祝福顺带着问问有没有看到艾尔莎。</p>
如果看到艾尔莎的好闺蜜厄休拉，也就是狮鹫家族的侯爵千金，或许马上就能找到艾尔莎。</p>
自从艾尔莎上次遭到袭击后，厄休拉便总是和艾尔莎形影不离，连晚上都睡一个宿舍去了。</p>
“祝福一下学生，顺便吃完晚饭，差不多就该去会见薇奥莱特校长了，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p>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自己不得不放下手中繁忙的工作出现在这里，他至今也不太确定。</p>
可能一方面是为了履行兰德里的职责，要不失礼仪，出席该出席的宴会，另一方面，这也是今天唯一的休息时刻了，就当暂时放下工作出来散散心，所以兰奇还是来了。</p>
室内活动场馆里，无论是楼上还是楼下，都能听到闲谈的声音。</p>
“你听说了吗？我们学校有个教授把一个家里的姨妈和外甥女都娶了。”</p>
“我的天，那他和他岳母，不对，和他小姨子，到底该怎么互相称呼啊。”</p>
“我怀疑他连小姨子也不想放过，那小姨子一看就是满脸天真的女性，听说还已经结婚了，连女儿都有了。”</p>
“我听的版本还要更劲爆，有人推断这教授的终极目标是把小姨子的丈夫也一并娶了，全家一个都不放过。”</p>
“我嘞个爆豆，这还是人吗？”</p>
混杂一团的声音时而飘散在宴会厅，兰奇也听不清太具体的内容，声音刚响起，就会马上被另一个声音盖过去。</p>
只能说都是些大家从古至今都乐忠于用来打发时间的话题。</p>
兰奇只专心往前走着。</p>
他要把工作做好。</p>
他从数公里外的住宅区过来，其实都忙得没喝水休息，现在在这宴厅倒是感到有点渴了。</p>
整个圣克瑞瑅修道院的占地面积太大，先前第一次来这学校校长秘书奈拉小姐送他从主司殿回住宅都开了一会车才送到。</p>
心里想着，兰奇刚出现在一层宴会厅宽阔的中庭，就感受到无数道目光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p>
那些毫不掩饰的打量眼神，似乎现在对他感兴趣的人越来越多了。</p>
他们大多是些圣克瑞瑅修道院学生的家长，也有相当大的比例是克瑞瑅帝国的社会名流，自然会关注如今帝国新能源的研究，无论是军用还是民用都可能带来极大的产能推动，而其研究的核心人物兰德里教授自然是值得认识的对象。</p>
若是以后等兰德里教授地位再高些，可能结交他的难度又水涨船高了。</p>
兰奇能做的仅有不失礼貌地走快点，在这些人围上来之前尽快找到能说话的学生，或者干脆从这过于庞大的场馆中找到出口，前往下一个分馆。</p>
“兰德里教授。”</p>
轻盈的女声响起，吸引了兰奇的视线。</p>
兰奇侧过头一看，发现身边已经跟来了一道刚好到他肩膀那么高的纤细身影。</p>
她的左腿和右臂是金属制成的机械义肢，而左眼也被一个漆黑的半边眼罩所遮挡，绑带一直延伸到脑后，与秀发融为一体。</p>
银灰的发色，淡蓝的眼眸，让她看起来像人偶般漂亮。</p>
“奈拉秘书啊。”</p>
兰奇松了一口气。</p>
奈拉保持着秘书的优雅姿态，双手轻贴在腹上，可说话态度俨然是一副熟人模样。</p>
这时候校长秘书奈拉的出现，无疑会帮他驱散许多想要缠上来的帝国显贵们，因为他有了可以聊天的对象，看起来也更像是和校长第六军神水苍玉薇奥莱特相关的公事。</p>
“你是在找艾尔莎吧，我先前有看到她，大概往前面那个场馆的方向走就能见到她。”</p>
奈拉秘书大概也是看出了他的苦恼，于是主动来到了他身边。</p>
“真的很感谢你的照顾，帮大忙了。”</p>
兰奇向奈拉致以感谢。</p>
自从那天在布利尔达第一车站被奈拉秘书接待来到了圣克瑞瑅修道院，就一直承蒙着奈拉秘书的帮助，令他可以快速在校园顺利进行教学与研究工作。</p>
“我看到兰德里教授你一个人在这里闲逛，就知道你肯定要被围住了，但你这种大忙人宝贵的时间怎么能耽搁在那群贵族大老爷身上呢。”</p>
奈拉秘书一副没开玩笑的语气开玩笑道，帮兰奇带起了路。</p>
“这种话让别人听到了不好吧。”</p>
兰奇声音小了点。</p>
他发现奈拉秘书还是一如既往地不给贵族面子，谈及贵族时就会变得很直白，丝毫没注意到刚才试图靠近的贵族脸色微变，又像是有意在帮兰奇驱赶他们。</p>
上次在车站遇到红隼尼古拉时，奈拉对尼古拉的态度就格外强势，最后硬是从尼古拉的手里捞走了他兰德里教授。</p>
“没什么关系，反正没人敢为难我，我背后是第六军神薇奥莱特校长。”</p>
奈拉秘书不以为意地答道，</p>
“再说了，我和皇女的关系也很好，我并不是敌视所有贵族，但那些自视甚高的贵族，我着实不想讨好他们。”</p>
她抬眸看了眼兰德里教授。</p>
就像在告诉兰德里教授，兰德里和他妹妹艾尔莎也是贵族，可她一点也没因此就与他们兄妹疏离。</p>
“皇女，是第三皇女亚莉克希亚殿下吗？”</p>
兰奇瞧向身旁的奈拉问道。</p>
据他所知近些年在圣克瑞瑅修道院毕业的，大概就只有第三皇女亚莉克希亚了。</p>
“对，毕竟照顾好皇女殿下可是相当重要的工作呢，薇奥莱特校长也不可能时刻把心思放在皇女单个学生身上，于是工作就落到我的头上来了，好在皇女其实是个非常好相处的人，与她相处的这几年对我来说也是不错的回忆。”</p>
奈拉边走边回答。</p>
“我懂我懂，校长的工作确实很忙，就算是皇子皇女来了，也根本没时间顾及他们呀。”</p>
兰奇直摇头叹气。</p>
“听你这语气，简直就像校长呢。”</p>
奈拉继续观察他，</p>
“从刚才是接触你开始，就觉得你和薇奥莱特校长身上有些许相似之处，怎么说呢，很难形容。”</p>
她思索着说道。</p>
“我要是校长，肯定会觉得有奈拉小姐这样的秘书帮助会很省心，毕竟好的秘书对校长来说太重要，我这样说是因为，总在想着自己当校长的情况。”</p>
兰奇笑着解释。</p>
要不是奈拉秘书及时出面，只怕那群觊觎之徒早就一拥而上，将他团团围住了。</p>
感谢之余，和奈拉秘书聊什么都感到很轻松。</p>
像之前在炼狱回廊学院的秘书莉桑德拉，虽然工作能力也相当出众，但莉桑德拉会对他比较拘谨，不像奈拉这般可以对他很随意。</p>
“你当校长，那还真是有点麻烦呢。”</p>
奈拉思索了稍许，根据职业经验判断道。</p>
“为什么这么说？”</p>
兰奇不理解地问奈拉。</p>
“对和你共事的人来说或许会很轻松，当然要操心的事也可能随之增加不少。”</p>
奈拉秘书望着青年教授那深不可测的眼神说道。</p>
这教授总令她捉摸不透内心的真实想法。</p>
相比起潜心学术的学者，兰德里在她看来更像一名从政数十载的老贵族。</p>
她自认还没有看透人心的本领，更遑论洞悉兰德里的心思。</p>
兰奇听完奈拉这占卜结果一样的回答，分析了半天。</p>
“你看我的这眼神，果然觉得我还是贵族那一派的吧……”</p>
兰奇有些失落地低下了脑袋。</p>
“不，光是这种收放自如拉下面子的姿态，贵族就不会作出来。”</p>
奈拉掩嘴轻笑道。</p>
“那些自以为是的贵族之所以为贵族，不就在于他们终日忙于阿谀奉承、装腔作势，以彰显自身尊贵的地位吗？”</p>
奈拉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告诉兰奇。</p>
“我不好评价，毕竟这种涉及到立场的事情很微妙，谨言慎行。”</p>
兰奇点点头姑且表示认同。</p>
两人再度走出分馆，准备经过露天花园，来到主司殿的另一座分馆。</p>
就在他们两个走过的露天宴厅边，端着香槟杯的两个男人正在交谈，其中一位明显是布利尔达市政厅的官员，兰奇对其有印象，他正热切地向另一位贵族求情，周围的几位身着华服的人士则饶有兴致地竖起耳朵，想要听个究竟。</p>
乍一看谈话似乎进行得十分顺利。</p>
“那是市政厅规划部的丹尼斯副部长。”</p>
奈拉秘书开口说道。</p>
“你认识他？”</p>
兰奇对奈拉知晓布利尔达的万事并不奇怪，甚至给兰奇一种奈拉有着数据库的感觉，有问必能答得上来。</p>
“不过是了解过学生和家庭信息罢了，是个相当乏味的家伙。”</p>
奈拉淡淡地说着。</p>
她有着超过一般人的记忆力。</p>
由于工作的关系，也会每天接触到更多的人和事，全都没有遗漏的记下来了，想忘都忘不掉。</p>
“而和他攀谈的，我也知晓其名字，正是布朗伯爵。你可知他二人在商议些什么？”</p>
奈拉向兰奇提问，考考他。</p>
“无非是在推销某个可以合作搞钱的市政项目罢了。”</p>
兰奇不以为意地答道。</p>
即使听不到声音，从丹尼斯副部长的肢体语言和殷切的神情来看，他必然是在为得到伯爵家族的支持而讨好伯爵，这一点毋庸置疑。</p>
那伯爵能给他提供的，要么是地皮，要么是改建许可，反正私下里商讨好，能省下许多明面上的麻烦。</p>
再甚一点，达成深度合作和信赖关系后，左手倒右手就很方便了。</p>
“哦？”</p>
奈拉秘书嘴唇微张，好奇地看着他。</p>
“现在大家都在想着怎么发财，无论这场战争帝国是打赢还是打输，这时候拼命借着权势捞好处就是大多数权贵们的想法了，真正为了帝国事业的人只占小数。”</p>
兰奇对这种见风使舵之徒早在北大陆的普罗托斯帝国就见怪不怪了，既不讨厌也不喜欢地评价。</p>
“你连这都知道？”</p>
奈拉秘书略有惊讶地挑了挑眉。</p>
她比兰德里知道更多内情。</p>
也确信兰德里刚才是第一次看到那两位权贵。</p>
其实真相就和兰德里猜测得完全一致。</p>
“见多了，是这样的。”</p>
兰奇眼神往北望去，仿佛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又像是他回忆深处的境地。</p>
奈拉颔首表示理解。</p>
这种利益交换，说到底不过是各取所需。</p>
她也时常都看在眼里。</p>
“血洗日”之后，原本稍微好一点的帝国局面，在差不多二十年后又开始了恶化，虽然“血洗日”本身就是一场悲剧，但它多少带来了一点改变，如今物欲横流的帝国，再度让这些大权贵们嘴上都是主义，心里都是生意。</p>
正如兰德里所说，现在真正还在为了帝国保持坚定信仰的人，仅仅是那小部分。</p>
“不过，这种荒唐的把戏偶尔看看也挺有意思。”</p>
奈拉轻笑着，她反正能力就这么大，辅佐好第六军神薇奥莱特校长就是她对帝国最大的贡献了，</p>
“反倒是你，好像已经对这些情况心慵意倦了？简直就像个看透了尘世间的君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