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停车场唯一幸存的那盏路灯忽闪了好几下,也终于寿终正寝,熄了。
路西河原本是收到了许知喃给他转来的那几百块钱想出来看看她还在不在,结果就在走廊尽头的窗口看到了底下那一幕。
路西河三步并两步地直接从楼梯间跑下去。
楼上看不真切,只看得满肚子火,想冲下来把魏靖这混蛋揍一顿,却不想一下楼就看到他倒在地上,糊着满脸的血。
再一看旁边站着站着的两人,更懵了。
电视里头的那个大明星林清野和许知喃。
这两人是怎么凑到一块儿的???
“那个。”路西河看向许知喃,问,“没事儿吧?”
她刚才被吓得不轻,看了路西河一会儿,才慢吞吞点头,声音很轻:“没事了。”
魏靖从地上支着身子坐起来,血顺着额头滑下来,刚才捂过伤口的手也沾了血,触目惊心的。
“我操|你妈!”他啐了口唾沫,声音还因痛意打着颤,“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用得着你多管闲事!?”
大概是看路西河来了有人拉架,他又开始骂,很难听。
路西河本就在生意上被他坑过,同样不待见,朝他肉多的屁股上踹了脚:“你给我消停会儿!我先叫救护车!别他妈弄出人命来了。”
林清野眉眼间攒着浓浓的戾气,黑沉沉地压着人。
许知喃捏着他手腕,感觉到他握拳时手臂上青筋尽显,怕他又发疯,攥紧了他袖子。
林清野垂眸看了她一眼,依旧面无表情的,但拳头松开了。
“叫什么救护车!我要报警!报警!我他妈不把你搞进局子里去我就不姓魏!”
林清野哼笑一声:“行。”
他把棍子往旁边草垛里一丢,弯腰捡起那本佛经,抹去上面的血迹,淡声:“我等着你。”
“先他妈去医院!”路西河被这两人也弄得来火了,“不去医院你见警察之前就先见阎王吧!”
很快,路西河叫来的救护车就到了,魏靖被医护人员带走。
漆黑的停车场只剩下许知喃和林清野两人。
许知喃回头看着被带走的魏靖,后知后觉地害怕,他身上领口都是血,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事。
忽然,一个温热的手掌从后面捂住了她眼睛。
带点铁锈味儿――是刚才那根棍子上沾染的。
林清野掌心抵着她眼睛,往后一揽,许知喃后脑勺贴到他胸膛上,鼻间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一点点血腥气。
“别看了。”
她莫名鼻酸,大概是被眼前这场面弄得手足无措逼出来的眼泪。
莹莹一汪,盛在眼眶里,没掉出来,只是眼角有些泛红,鼻尖也跟着泛红,显得怯生生的。
林清野喉结上下滑动,很快移开眼,看向佛经,他递过去:“脏了。”
“没事。”许知喃捧回佛经,抽了抽鼻子,“他会不会出事啊?”
他没答,而是在她面前蹲下来,单膝跪地,凑近了去瞧她的腿。
许知喃下意识往后退,被他眼疾手快地控住脚踝,掰回来了。
她今天穿了条牛仔裤,水洗蓝,紧身的,一双腿又细又长,臀间虽不算太翘,但腰很细,窄窄一圈,不盈一握,显得身材比例很优越。
只不过刚刚摔了一跤,这儿车来车往,地上粗石子儿很多,膝盖上的布料被磨破了。
林清野抬手抹掉粘在膝盖上的石子儿,底下皮肤有血印子,他轻轻吹了口气,抬头:“疼吗?”
许知喃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摔伤了,被他这一问终于察觉到痛感。
她抿了抿唇:“还好,能走路。”
林清野攒起眉,起身:“先去消个毒。”
“医院那边,我们不用去吗?”
“不用,找个药店吧。”
他说着,便直接将许知喃打横抱起,她轻呼一声,下意识勾住他脖子,而后被小心妥帖地安放到副驾驶座上。
夜风从车窗缝隙中吹拂进来,带来些暖意,也终于吹散开车内的血腥气。
许知喃瞥了身侧的林清野一眼,衣服上沾着血迹,不是他的血,而是魏靖的。
她第一次亲眼见到那样盛怒之下的林清野,怒意并不直接表现在五官之上,而是一种沉浸于底的淡漠。
“我们现在去哪儿?”许知喃问。
“带你处理好伤口,再送你回家?”
“魏靖那边没事吗?”许知喃轻轻皱了下眉,“他去医院检查完应该就会报警吧,我们是不是还要去一趟警局?”
林清野不在意地笑:“是我,不是‘我们’。”
“这个事会不会对你有影响啊?万一刚才那幕有人看到了发到网上去会不会有人骂你?”
“拍到再说吧。”
“……”
没话可讲了,许知喃收回视线,看向窗外。
被夜风吹得重新静下来,再回忆起刚才那一幕,要是林清野没有赶过来,要是她没能跑出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这么一想,带着暖意的夜风吹到身上都开始觉得凉了,许知喃指尖发颤,用力攥了下拳头才停下。
林清野把车停到一家药店门口。
许知喃忽然想到什么,在他开门之际再次拉住他:“你就这样进去吗?”
“嗯?”
“你这样下去会被人发现的吧,而且衣服上都有血,可能会被媒体乱写的。”
“一分钟的事儿。”
许知喃还是不放心,对可能会把林清野牵扯到警局的事就已经过意不去,更不用说再把他置于舆论风口了。
林清野看着她表情,笑了一下,“那去我公寓?那儿也有医药箱。”
许知喃看他一眼,又垂下视线,摇头。
早就猜到她的反应,林清野勾了下嘴角,不再多说,直接抄起旁边的帽子下车。
许知喃没拉住他,只好扒在车窗边看,那药店收银员是个看上去五十来岁的女人,林清野边走进去边将带血的袖子卷到手肘,挡住了血迹,又向下压了下帽檐。
他也没问棉花和消毒酒精放在哪里,径直走到货架最后,半分钟找到自己要的东西,到收银台前付钱。
收银大妈正在店内电脑上看一个最近热播的古装剧,正处于关键剧情,连头都没抬,找了零就坐回去继续看。
许知喃坐在车上眼巴巴地看,这才松了口气。
车门一开又一关,林清野坐回来。
“手。”他说。
许知喃停顿片刻,他索性直接拉过她的手。她皮肤本就嫩,容易破,擦开了好几道划痕,有细小的血珠渗出来,现在已经干涸了。
林清野皱了下眉。
似乎是怕她抽回手,始终捏着她指尖没放开,另一只手从袋子里那瓶酒精,牙齿咬着旋开,盖子吐到脚边,而后用棉签蘸了点。
酒精渗进破开的皮肉里。
许知喃咬着唇没发出声音,可还是忍不住人瑟缩了下。
林清野抬眼看她一眼,车内空间狭小,只亮了一盏微弱的灯,灯光将少年额前的碎发打下一层阴影。
“疼?”
“还好。”声音还打颤。
林清野耐着性子,一边往她手心吹气一边轻轻抹酒精消毒,带来丝丝凉意。
消毒完手上的伤口,林清野将弄脏的棉签丢进袋子里:“腿。”
她不肯把腿搁他腿上让他消毒了:“我自己来。”
“你会吗?”
“会的。”
林清野便也不强迫。
小姑娘将牛仔裤卷起来,左腿膝盖上红了一大片,她学着林清野刚才的样子,呼呼吹气,腮帮一股一股的。
额角有一撮碎发打了个卷,毛茸茸的。
林清野看着,渐渐出了神。
过了会儿:“刚才那个谁啊?”他问。
许知喃消毒完膝盖,将东西收拾好:“刺青比赛里的一个人,之前不认识的。”
所幸有惊无险,许知喃方才一直提着的心现如今也终于回到原位。
林清野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她卷下裤子,那条白皙漂亮的腿重新被裤子包裹住。
“送你回家了?”
“等一下,我打个电话。”
许知喃重新找出路西河的那张名片,拨电话给他,那头很快就接了。
“路大哥,我是许知喃。”她自我介绍。
林清野侧头看她一眼,没开车,拉下半截车窗,点了支烟。
青白烟雾淼淼,他沉默听许知喃讲电话。
路西河还在医院,声音有些嘈杂,好一会儿才有声音:“哦,阿喃妹子啊,我这刚拍完片,没什么大事,都是外伤,就是这孙子他妈的一直嚷嚷着要报警呢!还说什么要告他打人后逃逸呢!”
路西河嗓门大,林清野也听到了。
他弹了弹烟灰,对此的反应只是嗤笑了声,很不屑。
许知喃也估摸不准这事要是闹到了警局会怎么样:“他是要现在报警吗?”
“对啊,我看他是脑子被门挤了,刚给他止完血就折腾个没完。”
林清野丢了烟蒂,重新关上车窗:“那就去警局,自己干了什么破事不清楚么。”
许知喃也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听路西河的意思,魏靖身上的伤也不碍事,还没到构成轻伤的级别。
挂了电话,林清野侧头问:“我先送你回家?”
“啊?”她一愣,“不用了,我跟你一起去。”
林清野不太想让她再和魏靖见面,没说话。
“这件事本来就跟我有关系,要我去了才能说清楚,不然你打人就处于劣势了。”许知喃顿了顿,又说,“而且我想跟你一起去。”
林清野拿着打火机的手一顿,垂眸笑了下,发动了车子。
许知喃给手机充上电,又给妈妈发了条信息说自己今天不回家睡,怕她担心,没跟她提这件事,只借口店里有事,一会儿直接回宿舍。
他们到的时候魏靖已经在了,头上缠了一圈纱布,有血洇出来,看着还挺吓人的。
一见林清野那辆车,他就拉着旁边的警察出来,骂骂咧咧道:“你看!就是这个男的!什么玩意儿!狂躁症吧!把我打成这样!”
警察被他嚷的头疼,衣服被他拽着,斥一句:“我们会调查清楚,你先给我撒手!”
许知喃跟着林清野一块儿下车,走上警局台阶。
魏靖旁边的警察一愣,很快就快步上前,扶住许知喃的手腕,看了眼她被磨破的裤子,皱眉问:“阿喃,你这是怎么回事?”
她摇摇头:“方叔叔,我们去里面说吧。”
她担心在外面会被人看到林清野。
路西河也已经在里面了,他们进去时他刚刚挂了一通电话。
魏靖还在大声嚷嚷,说着必须立案一类的话。
方侯宇拿出纸:“先登记一下信息。”他敲了圆珠笔盖,“姓名。”
“魏靖。”
“林清野。”
他话音一落,魏靖忽然蹭得扭过头看他,眯了眯眼:“……你是电视上那个林清野!?”
他懒得理他。
魏靖一下子更加激动,像是抓住了他的小辫子:“好啊!原来你还是个公众人物!我倒要让大家看看现在这些个公众人物都是怎么欺负普通人的!”
闹哄哄的,像只苍蝇。
下一秒,林清野就直接揪着他领子往后用力一掼,撞在椅子上,人往后倒,噼里啪啦一阵,最后四脚朝天摔在地上。
方侯宇气得拍桌:“都他妈在干什么!你们现在是在警局!还敢在警局打架斗殴!?当心把你俩个都抓起来!”
林清野没动,依旧按着他脑门不让他动:“我叫你闭嘴。”
许知喃看了方侯宇一眼,用力拉着他手臂把人拽起来。
林清野神色如常,摸出烟盒又叼了支烟,没点火,只目光阴鸷,看了眼方侯宇面前的表格,回答下一项:“23岁。”
“……”
登记完基本信息,方侯宇问:“说说吧,为什么打架。”
林清野侧头,看了眼许知喃,又看向路西河:“你们先出去一下吧。”
路西河了然:“来来来,阿喃妹子,咱们不打扰警察办案,先出去吧。”
尽管刚才那事直接发生在许知喃身上,可林清野也不想让她再听一遍,等到许知喃走到外面后才将方才发生的事和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