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嫔心里像泼了一瓮油醋,酸溜溜油腻腻的不得清爽,在她看来像狩典的各项仪程,无非是为了铺张排场,同普通的射猎区别开来,哪里会真有复杂的门道就好比她那个素有骁将之名的长兄,领军战作,身为将领何至于亲自跟敌军拼杀打了胜战靠的是运气,这些道理但凡是生于大族的人谁不明白可非要敷演出一套堂皇的说辞,唬弄那些无知的白丁,赚得名利罢了。
谢夫人会不懂这些浅显的道理么必然知道!但就是要踩她一脚,去捧高王氏女的机智。
乔嫔就看了眼陆氏,只见陆氏也全然没有谦虚的表态,心头那股子酸腻就直冲喉咙,呛得脑子里也像被倒进了只熬化了一半的猪油,脱口而出道:“连夫人都参详不透规则里的门道,帝休到底年轻,她能记下这许多规则已经大不容易了,还哪里分说得清楚呢夫人出的考题这样难,阿陆听着可该心疼了。”
“帝休惯爱胡说八道,夫人也是知道的,哪会真用这样的难题考较她,无非是逗趣罢了。”陆氏也是着实难忍了,当她的面儿,乔嫔竟然就在瀛姝的脚底下挖坑,真以为她好欺负不成她不发作,无非是因为想着乔嫔毕竟是南次的生母,日后万一要是得了恩典获允迁至鬼宿府受子媳的孝奉,瀛姝总不能事事都顶撞她这个婆母,可眼瞅着乔嫔竟然得寸进尺,陆氏也没了那么多顾虑。
连她这当娘的都一再退让,瀛姝今后还能靠谁撑腰!
陆氏便冲着乔嫔笑了笑:“不过呢,关于头筹竞猎的规则是陛下制定,又岂会存在无用的过场帝休再是胡说八道,也不敢讲‘大无必要’那话。”
乔嫔僵住了,只有发髻上的那枝步摇花钗,金珠流苏在轻轻颤动着。
谢夫人看着陆氏直笑,还指着她:“我就知道,但凡有人拿帝休说嘴,你是忍不住的,你啊,还是年轻时候的性子,想当初我那个表姐存心给乔嫔难堪时,你也毫不犹豫为乔嫔打抱不平,乔嫔,你可别再逗阿陆了,真逗急了眼,我可拦不住阿陆的唇枪舌箭。”
“我也知道乔嫔刚才是逗趣的话,不过我们之间也有些年没有斗过嘴了,我才忍不住一同淘气,夫人就莫再煽风点火了,要是闹出更大的响动,落那些不知就里的宫人耳里,传出去还真以为我们几个一把岁数的人在吵嘴呢。”
陆氏把头转过来,冲瀛姝说:“不管是不是胡说八道,夫人既然开了口,我们且听你怎么说吧”
“儿可不敢胡说八道。”瀛姝这才不再当看客,笑吟吟说:“不过儿其实也闹不清规则里的门道,又那诸多规则,还是周将军告诉的儿,儿顺便也就向他请教了请教。
最终决出的守方,当然占据了主动,因为提早一个时辰出猎,不仅是在时间上占有优势,还能先行抢占有利的猎区,只是,攻方也不是必输无疑,比方说守方其实对内围诸多猎区的地势不熟悉,就给攻方留下了反败为胜的机会。
又猎区的划分,之前是秘而不宣的,因此前三日的竞比,决定了双方猎队既要夺取先机,又要尽快熟悉地行地势,甚至要查实清楚哪一些猎区更易围猎猛兽,要做到这些可不容易,因此前三日的竞试,双方都要有所取舍,而利弊得失,还得靠双方的实力决定,因此前三日的竞夺也会相当精彩,而胜负悬念,也必须等到最后一日才会揭晓。”
“你竟然是问的周将军”谢夫人笑问。
“儿之前不是就跟姨娘说过吗,儿和薛娘子在研究农具的设造,但不少械动原理儿与薛娘子都还不能称为精谙,因此儿早就寻思着向周将军请教了,只是一直难得机会,儿本来计划着,等谢家阿姐和周将军新婚大喜后,烦托谢六姐引荐,但这回有幸随驾来围场,在营区又跟周将军见谈过几回,周将军热心,很愿意点拨儿,儿又一贯是个厚脸皮,因此就连头筹竞试的细节,也一并烦周将军释析了。”
瀛姝后头的一歇话,乔嫔根本就没怎么听进耳朵里去,她脸上一片火辣辣的刺痛感,隐约中,也只听见了瀛姝提到薛娘子,这越发让乔嫔恨得心脉充血。
那个薛氏,不要脸的寡妇,竟然敢煽动长平郑的子弟散播舆论,毁了她的一番精心计划!王瀛姝竟然也敢和那薛氏勾联串通,真是好一双狐媚子,亏王岛和陆氏都是出身名门,居然教出了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女儿!!!
但乔嫔再恨,也得笑吟吟地陪坐,只能在脑子里构设“将来”——等她入主了永乐宫,等她的计划相继实施,等她的儿子终于厌弃了王瀛姝,势必要让这个狐媚子不得好死,到时且看陆氏,还敢不敢在她面前趾高气扬!
陆氏虽然连眼角的余光都未再瞥向乔嫔,也自然知晓乔嫔已是恼羞成怒了,陪着谢夫人又说了一阵话,就带着瀛姝一块儿请辞,说是要去感谢轩殿君这些日子以来对瀛姝的照顾,可母女两,沿着青影湖散步时,陆氏才终于忍不住一声长叹。
“我们家就不说了,连你自身都不愿顺从乔嫔的想法,她自然会对咱们越发不满,便是现在,她心里的恼恨都摁捺不住了,当有一日,她的打算尽都落空,恐怕会更加怨恨,我是不介意她怎么看待我的,只苦了你,她毕竟是五郎的生母,日后是你正经的亲长,存了心的要为难你,你尽管不会吃亏,但日子也难过得畅快。”
“走一步看一步吧,为日后操心,连现在都不畅快了。”瀛姝挽着母亲的胳膊,这个时候,她才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娘:“阿娘,我答应薛娘子可借用咱们在琅沂的墅庄,她可跟阿娘提出要去暂住了”
“前些日子就去过一回了,你真打算捣鼓那些农具”
“要是能够创设出节俭人力的农具,而且真能有效推广,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儿自从入了宫,跟在陛下阿伯身边,可学到了不少过去在书本上学不到的本事,宫廷虽不大,但儿的眼光和见识却增加了不少,薛娘子也是个奇人,跟儿虽然相识不久,但相谈甚欢,她的志向啊,儿觉得要比不少男子更加远大。”
陆氏笑了:“从来闺阁裙钗都不乏脂粉英雄,只是做父母的人,无不希望子女能得平安顺遂,而并不奢求更多。”
“也不尽然,乔嫔就不会那么想。”瀛姝低声说。
但她却不让母亲叹气,极为欢快道:“儿原本以为入宫后会受拘束,但现在连陛下阿伯都许可了儿可以时常出宫,可见世事往往出乎意料,并非件件都会‘理所当然’,因此啊,说不定哪天乔嫔自己就想通了,又或者她怎么也想不通,却并无法拿捏控制住我,干脆也就放弃了呢,总之啊,我会力求自在,绝不会委曲求全的。”
瀛姝其实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契机开口向周景直接求教军法战术,更不能打听薛娘子这位“谋士”究竟出了什么主意,帮助周景暂时隐瞒他是重生人这一事实,可早前她向周景请教竞猎的门道时,东宫令丞萧伯祝也在场。
这位对南次及心月狐都十分忌惮的萧令丞,俨然有意问起周景,是否认识一位号称寒山客的隐士。
周景当时大觉奇异,问:“萧令丞也识得寒山客”
“机缘巧合,有过一次面谈,某听闻寒山客与将军的师门大有渊源,前番经建康而往襄阳,正是为了求得将军相助,送他入北齐,去拜访先生的老师鲁阳隐,寒山客真乃奇士,不瞒将军,当日经寒山客卜得某之仕途或有变折,将为大贵之佐属,某尚且将信将疑,谁知竟然真的应验了。”
周景就承认他确实识得寒山客,且寒山客也替他卜了吉凶,当然,他也设法将寒山客送往了鲁阳。
之于寒山客替周景卜得什么吉凶,瀛姝就没有打听了。
寒山客的名号她前生时是听说过的,是个极其神秘的人物,据说算得一手好卦,但别说能得寒山客占卜吉凶了,连见过他真容的人都屈指可数,瀛姝也并没有听说过寒山客后来归隐鲁阳的说法,确定的是,这位隐士的确去了北齐——他曾经建议过浮白叔父鲍将军,“既已至南,则勿北归”,这话是浮白说给了她家祖父知道,她家祖父也建议过司空北辰劝留鲍将军,但司空北辰并没有诚心劝,鲍将军又无法全不顾北齐皇帝对他的赏识,因此,还是选择了北归。
后来,北齐有毁约之意,鲍将军身陷囹圄,司空北辰才坚信曾经劝说鲍将军留在大豫的寒山客是个高人,虽然数番遣人往北齐打听寒山客的下落,奈何徒劳而返。
司空北辰大感失望,倒是白川君深觉不以为然,原来,白川君和寒山客竟然是老相识,他告诉司空北辰,寒山客其实并不能占卜吉凶,之所以规劝鲍将军不要北归,是因意识到北齐虽暂时与大豫交善,可无非是想与大豫联合对抗北赵,当北赵再不能成为北齐的威胁,北齐必定会毁约,与大豫交恶,而鲍将军毕竟是炎黄子孙,又非为叛国求荣之徒,到那时,必定会有生死之劫,这根本不需要占卜,以寒山客的智慧,当然能够前瞻鲍将军的杀身之祸。
而前生设法将寒山客送去北齐,促成这个隐士实现拜访鲁阳隐的人,根本就不是周景,而是白川君。
瀛姝觉得自己依稀知道了薛娘子这个谋士的计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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