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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之初,淮东重镇,扬州城外,运河上。
扬州运河段,几艘战船迤逦向北而去,中间的一艘战船之上,赵竑站在船头上,打望着两岸的景象,眉头紧皱。
运河两岸,衣着破旧、面黄肌瘦的百姓形如乞丐,耕作于田间;光着身子、黝黑肮脏的半大孩子在岸边的水洼处捉鱼凫水,打闹玩耍;焦黑的草木,坍塌的房屋和瓦砾堆不时可见;稀稀疏疏的几块田地夹杂于周围无数的荒草之中,有农人无聊地侍弄着一些绿色的蔬菜,似乎是天地间唯一的亮色。
就连运河两岸的柳树,基本上被砍伐烧毁殆尽,残余的几棵瘦骨嶙峋,歪歪扭扭,不成样子。
是谁把繁花似锦、妖娆风流,二十四桥明月夜的扬州城,弄成了这个样子?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多么惬意,多么潇洒。可如果是南宋的扬州,估计该扫兴而归了。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
船头上,权礼部侍郎、原大理寺卿朱端常,此次赴金的副使,心有所触,不自觉吟诵了出来。
战船之所以没有在扬州停留,也是因为扬州残破,一路北上,在高邮军和盱眙军停留,过泗水入金境。
“嘉定年间宋金战事频繁,扬州成了淮东鏖战之地,残破不堪,早已经不是当年的扬州。上流守四川,下游守两淮,守江不足论。扬州都成了这个样子,淮东边塞如何,可想而知了。”
李唐黑着脸说道。
作为此次使金的使团卫队长,他负责赵竑一等人的安。至于护卫北上的战船和将士,则是来自于镇江水师。
“总有一天,扬州会恢复它的繁华!”
赵竑忍不住飙出一句。
南宋三大边塞战区,四川、襄阳枣阳汉水一带、淮东。扬州是淮东重镇,淮东不宁,扬州也难保安生。扬州不繁荣起来,预示着南宋边塞不宁,那就真像历史上一样,樯橹灰飞烟灭于崖山了。
“朱公,你在殿上力挺在下,孤铭记于心。你就不怕史弥远报复你吗?”
想起大殿上朱端常支持自己为太子,赵竑开着玩笑,对老同志表示了感谢。
“怕什么?老夫已年过花甲,到了致仕的时候。太子殿下不立为皇储,难道眼睁睁看着奸相祸乱朝纲吗?相强君弱,我大宋不能再乱下去了。”
朱端常捋着白胡子,很是有些感慨。
赵竑微微颔首。朝中自有明白人,没有人是傻子。
“太子殿下,听老臣一句,刚则易折。你既然已经身为大宋储君,又何必和皇后较一时之长短?退一步海阔天空,不要阴沟里翻船啊!”
朱端常上前一步,在赵竑耳边轻声一句。
赵竑微微一惊。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看来,他和杨桂枝的争吵,已经传了出去。
“朱公,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这个驴脾气,怕是改不了呢!”
赵竑自嘲的一句。
杨桂枝的霸道和不屑,让他的小心脏难以忍受,即便是玉石俱焚,他也不会忍让。
凭什么她可以一次又一次地羞辱自己?就凭她是大宋皇后吗?
“太子殿下,老夫不会看错。有朝一日你成了大宋天子,我大宋才有起死回生的机会!”
朱端常捋着白须,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朱公,道路虽然曲折,前途依然光明。我尽力而为吧!”
赵竑由衷地说道。
如果真能登基为帝,或许真可以改变积贫积弱的大宋国运。
“殿下,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老臣对你有信心!”
朱端常嘿嘿笑道。
赵竑哑然一笑,目光转向了运河东侧的荒地上,看了片刻,下意识问道:
“朱公,那些将士在干什么?”
偌大的荒地上,无数的宋军将士簇拥,乱糟糟一片。人群中间的空地上,十几个短打劲装的年轻汉子,你来我往,似乎正在蹴鞠。
宋代军中流行蹴鞠,想不到在扬州边塞,有幸亲眼目睹。
“殿下,这是扬州的天雄军,其统领赵葵是扬州知府赵范之弟。赵氏兄弟出身名门,其父赵方曾是京湖制置使。赵范赵葵兄弟曾就读于大儒国子学录郑清之门下,都是智勇双的名将。”
陈端常给赵竑介绍了起来。
赵竑轻轻点了点头。
扬州已经是淮南边陲,赵氏兄弟能镇守于此,起码不是庸才。
郑清之,沂王嗣子赵贵诚的老师,权相史弥远的同乡。
卿本佳人,可惜为贼。真真正正是可惜了。
“要真是名将,也不会对李千般忍让了!部下只听赵氏兄弟的,真以为这是他们的私曲啊?”
侍卫胡大头,忽然插了一句进来。
“赵葵家里养着四只白虎,每天吃肉都是几十斤。吃饱了喝足了,没事就和将士蹴鞠赌球射,散些钱财,收买人心。这样也算名将?那殿下早应该是了!我也是了!”
侍卫张范跟着嬉皮笑脸说道。
陈端常尴尬而笑,赵竑也是莞尔。
这一对毒舌,如果许胜在场,那就更热闹了。
赵范赵葵兄弟,历史上小有名气,诛杀了李而被宋理宗赵贵诚赵昀重用。不过端平入洛被蒙古大军大败、以至于功败垂成后,这二人似乎就归于沉寂了。
不过,天雄军只听赵氏兄弟节制,这似乎是一个很不好的兆头。
难道说,换了其他将领统兵,天雄军就指挥不动了?
目光扫到战船上,赵竑仔仔细细打量起来。
这种车船,依靠人力踩动浆轮划水而行,虽然快速,一天下来也不过百里。虽然在这个时代已经不得了,但在赵竑眼里,仍然觉得太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