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水以南,大宋淮东边陲,楚州。
宋绍兴11年,公元1141年,南宋和金二国正式议和,双方边界线东到淮河,西至大散关一线,边界线以南是南宋,边界线以北则是金国。而位于淮河和大运河交汇之处的楚州,则无疑是南宋东部边塞的重镇。
嘉定十年(1217年),金宣宗以宋不纳币为故,对宋宣战,宋金战事再启。宋宁宗下诏伐金,并转而积极招徕归正北人,成立“忠义军”。
嘉定十一年(1218年),宋廷正式任命归附的义军领袖李全为京东路副总管,山东南下之人络驿不绝,声势日壮,在宋金战争中扮演举足轻重的角色。
鉴于蒙古兴起,金朝衰败日益明显,宋金推动谋和,却引起忠义人的疑惧。
李全归附宋朝,抗金立功无数,又吞并各路义军势力,领承宣使、保宁军节度使。但宋廷称附宋的北方抗金义军为“北军”,虽然授以官号,但只是利用他们抗金,又行分化抑制的政策。双方从一开始就离心离德,也使得李全成为拥兵自立、游走于宋、金之间的割据军阀,不可避免。
自李全雄踞淮水以来,淮东楚州就是李全的势力范围,李全雄居于淮北的山东青州,而他的妻子杨妙真,则在淮南楚州驻守。夫妻二人隔淮水遥遥相望,互为犄角。
楚州城中既有宋廷的官员坐镇,又有杨妙真这一宋廷名义下的军阀势力盘踞,双方明争暗斗,屡次撕破脸皮,却又一次次和睦相处。究其原因,无非形势所然。
宋兴庆三年,李全被蒙古军围困于青州达一年之久。这期间,人传李全已死,顶替徐晞稷的宋淮东制置使刘琸欲乘机消灭驻在楚州的杨妙真部,反被兵围于州治,刘琸夜半缒城而出,只身逃往扬州。逐走刘琸后,杨妙真基本上控制了楚州。
淮东制置使刘琸虽被驱逐,但楚州知州姚翀依然坐镇州治,和杨妙真共治楚州。
名义上,楚州还是大宋的治下。
李全被围青州,生死不明,楚州的杨妙真部,也是军心浮动。期间有流言蜚语沸沸扬扬,说是李全已死,大宋朝廷对楚州李全部不满,要断了李全部的粮饷供应。
李全部之所以能在楚州逍遥快活,全凭宋廷的粮饷供应。一旦宋廷断了粮草,李全无声无息,那么楚州的李全部,就只能是坐以待毙了。
流言之下,楚州边城人心惶惶,暗流涌动,恰似暴风雨前的寂静,让人窒息。
华灯初上,楚州城中知州衙门,楚州知州姚翀坐在正堂,脸色煞白。虽然他强作镇静,但颤抖的双手,还是透露出了他此刻内心的惊惶。
一颗血淋林的人头,就摆在了他面前的桌上,让他心惊肉跳,差点失禁。
“姚相公,这是叛将刘庆福的人头。请相公向朝廷奏明,早日拨发饷银,让将士们安心。”
堂下说话的高大粗黑汉子,乃是李全的二哥李福。
李福与刘庆福驻守楚州,两人都是骄横暴烈,本就不和,互相猜忌日久,矛盾日深。李福杀了刘庆福,纳其首级去见楚州知州姚翀,目的就是催其早发粮饷。
早先宋廷以许国任淮东安抚制置使,处事不公,李全决意除掉许国。刘庆福杀害许国家眷,并且手刃了许国的幕僚章梦先,放火烧了官府,积蓄尽为乱兵所夺。
李福杀了刘庆福,看似是向姚翀请罪,拨发粮饷,其实也有些公报私仇的意思。
大难临头各自飞,军心不稳,这些心思各异的义军将领们,也都是心怀鬼胎,为自己找后路了。
“李……将军,朝廷并……没有中断钱粮……供给,你就放心吧。”
姚翀嘴唇哆哆嗦嗦,颤声说了出来。
来到这多事的边塞来做官,整天和这些骄兵悍将打交道,他这个堂堂士大夫的运气,可是糟透了。
“姚相公,刘庆福擅杀朝廷重臣,兴兵作乱,属下已经将其正法。如今刘全福已死,我等忠心为朝廷做事,镇守边境。还请相公上奏朝廷,对部下将士进行嘉奖,以免将士们又有怨言啊!”
李福满脸横肉,凶神恶煞一般,皮笑肉不笑,让姚翀更是心慌。
“一定!本官这就上书朝廷,为将军拨下粮饷!”
姚翀连连点头,强颜欢笑。
他要是不答应,恐怕他这一百来斤老骨头,就要撂在这楚州荒残之地了。
“那就多谢姚相公了!”
李福哈哈一笑,抱拳行礼。
这个风流老相公,果然稍稍吓一下,就已经六神无主了。
看来,忠义军的钱粮,可以如数照发了。
“将军,刘庆福部在北城聚集,似乎想要攻击我军军营!”
一个头缠红巾的悍卒进来,向李福禀报军情,对姚翀这位大宋朝廷大员看都不看。
“这些个王八蛋,看老子不灭了他们!”
李福冲姚翀一抱拳,豪气十足。
“姚相公,待我去杀了这些叛贼,回头向姚相公请功!”
李福说完,大手一挥,带领悍卒大步离开。
“终于走了!”
姚翀如释重负,靠在了椅子上,看到桌上的人头,立刻惊恐地叫了起来。
“来人!赶紧把这东西拿走!快点!”
下人上来,慌慌张张把人头拿了出去。
过了片刻,情绪稳定了些,姚翀又冲着门外叫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