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翌日一早,纪轻轻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半睡半醒间她半睁着眼,一只手从被窝里出来往床头柜方向探去,终于摸到了手机。
是林蓁打来的电话。
纪轻轻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将电话放在耳边,嘟囔着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林蓁知道她还没醒,长话短说,问她之前给她的剧本看完了没有。
那都市爱情剧的剧本纪轻轻看完了,讲的是姐妹两的故事,故事曲折且感人,最重要的事,没有当下最为老套的狗血恶俗情节,如果是在平时,纪轻轻一口就答应下来,或许还会去导演那力争这个角色,可现在她要和陆励行结婚了,那段时间估计忙不过来,档期相撞,她也只能忍痛拒绝。
“抱歉啊林蓁姐,剧本很好,可是时间真的挪不开。”
她还打算着婚礼过后,和陆励行去度个蜜月,归期不定,这个时间一下来,节目组那边档期肯定是调节不过来的。
纪轻轻百般推辞,林蓁也只能无奈挂了。
挂断电话,纪轻轻看着空荡荡的枕边怔楞了三秒,脑海里想起昨晚上她决定向陆励行坦白的秘密,一个激灵,睡意一下子就没了,瞬间清醒。
起床,在书房与餐厅里找了一圈,最后在健身房里找到了大汗淋漓的陆励行。
陆励行每天都会去健身房锻炼一个小时的事纪轻轻知道,可今天陆励行这练的程度,真是有些出乎纪轻轻意料,不要命似得把自己往死里练是怎么回事?
陆励行是看见了门口的纪轻轻,所以才会停下来,气喘吁吁拿毛巾擦额头的汗,又拿起一边的矿泉水仰头灌了一大口,这才回头问她,“怎么了?有事?”
纪轻轻张嘴,酝酿了一早上的话又被她咽了下去。
实在是说不出口!
“没事,就是裴姨让我来叫你下去吃早餐。”
陆励行点头,嘴上说着马上,脚却站在了跑步机上。
纪轻轻轻声哦了一声,转身下楼。
跑步机上的速度越来越快,硕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滑落,啪嗒一声,砸在跑步机的跑带上,很快没了踪影。
啪——
跑步机关了。
陆励行气喘吁吁站在跑步机上,躬身双手撑着操作台稍作休息,有汗水从眼皮上滑落,激得他下意识眨眼,平静下来之后的汗水如同雨后春笋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了出来,湿透了全身。
一晚没睡,脑海里一直盘算着今天要说的话,说完之后纪轻轻可能有的表情以及态度,以及面对纪轻轻不同态度他所不同的补救方法。
他不想骗她,更不想伤害她。
可不想伤害她,就必须得骗她。
陆励行向来自诩行事果断,可在这件事上,他却考虑了整整一个晚上,依然无法做出决断。
他可以一直骗她,纪轻轻以后也不会知道他曾经欺骗过她,只要他不说,只要他守口如瓶,纪轻轻什么都不会知道,永远都不会知道。
今天陆老先生精神格外的好,吃过早饭后,听了会曲,兴致来了,将陆励行叫去书房下棋。
围棋是陆励行从小就会的,陆老先生教他,定心神,练耐心。
平时陆老先生也会和陆励行厮杀一局,但结局向来是陆励行输个一子半子的,陆老先生知道,这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陆励行让着自己,否则哪那么好的运气,次次都恰好赢个一子半子的。
不过今天有些奇怪,以陆老先生专业目光来看,他至少走错了三个子,所以才能满盘皆输。
陆励行看着眼前的败局,艰难笑道:“爷爷,您赢了。”
说着,就要去收拾棋局。
陆老先生阻止了他,问道:“今天是怎么回事?”
“没事。”
“没事能连输三盘?”
陆励行保持静默。
“这儿没有外人,到底什么事,不妨和爷爷说说,爷爷是过来人,或许能给你点建议。”
陆励行动手收拾棋局,将黑白棋收入棋盒。
“爷爷,您有骗过奶奶吗?”
“骗?”
陆励行点头,“比如有什么事瞒着她,欺骗她。”
陆老先生摇头失笑,“当然有,也是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
“最遗憾的事?”
“我之前总告诉你,我和你奶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结婚之前,没有见过对方一面,其实并不是,你奶奶她,是我想方设法骗过来的,”老先生叹了口气,“你奶奶原本是个富庶人家的女儿,家道中落,我上门提亲,告诉她父亲,我愿意解决他们家的燃眉之急,但是必须让你女儿嫁给我。”
“我一直很后悔,很想告诉她,我很早很早就喜欢她,可是我没有,在她刚嫁给我的那段时间,不敢和我说话,以致于前三天,我们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到后来,她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总以为我不喜欢她,还想着从我嘴里套出喜欢的女孩的类型,要给我找小老婆。”陆老先生无奈失笑,笑容却又渐渐消散,沉声道:“没当着她的面向她求婚,没有告诉过她我对她一见钟情,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陆励行对于奶奶的印象是从爷爷嘴里了解的,没见过奶奶,他不明白,“既然您对奶奶一见钟情,为什么当初不告诉她?”
“因为自尊。”陆老先生笑道:“你可能无法理解,但现在的我,恨透了那个时候我所拥有的自尊,那毫无用处,除了让你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但男人不需要在自己女人面前强撑着这点自尊。励行,如果你真心爱一个人,不要试图瞒着她任何事,否则,这可能会成为你一生的遗憾。”
“在欺骗她和伤害她之间选择,您会怎么选?”
陆老先生语气沉着有力,“你要清楚一件事,欺骗她,就是在伤害她!”
陆励行眸瞳微缩,将最后一颗白子放入棋盒内,低声道:“爷爷,我知道怎么做了。”
说完起身,离开书房。
关门声传来,陆老先生拿出一颗黑子,放在棋盘上。
这辈子风风雨雨历经坎坷,该经历的他经历了,不该经历的,也经历过了,除了这件事,没有遗憾。
如果能回到过去,他一定会在见着她的第一面就告诉她,而不是故作冷漠,让她战战兢兢。
陆老先生从抽屉里拿出一条精美木盒装着的陈旧手帕,浑浊的眼珠看着对面虚无的地方,微微笑道:“你知不知道,从见你第一面开始,我就喜欢你,特别喜欢你。”
窗外有风吹进,吹得他手上的手帕扬起。
客厅里,纪轻轻正和裴姨看婚纱。
据裴姨说,这些都是陆老先生交代的,如果不满意,可以另外找设计师再行定制。
就穿那么一次的婚纱价格超出了纪轻轻的想象,价格在前,她看那些款式,只觉得哪一件都是好的,直接挑花了眼。
“这件不错,这件也好看,裴姨你看!这件!这件超美!”
陆励行于远处盯着她的笑看了一会,对此忐忑不安。
“少爷,快过来帮少夫人挑挑婚纱。”
陆励行微楞,抬脚走到两人面前,对纪轻轻说:“我有话想和你说。”
显然就是想单独聊聊。
裴姨识趣笑道:“哎呀不好!我想起花园里还有花没浇,少爷少夫人,你们谈,我先去浇花了。”
说完以长辈慈祥目光看了两人一眼,笑呵呵起身走了。
陆励行沉了口气,“跟我来。”
两人去了书房更为私密的地方。
门一关,纪轻轻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今天的陆励行正经得不太正常。
“你想和我说什么?”
陆励行沉沉看着她,说:“刚才我和爷爷聊过了,我认为有些事我不能瞒着你。四个月前,我发生了一场车祸,在病床上躺了一个月,生命垂危之际,是爷爷找到的你,让你嫁给我,为我冲喜,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我病情开始好转。”
纪轻轻有些紧张,“我……我要说的事,也是三四个月之前的事,当时我不是和沈薇薇打官司嘛,要赔好多钱,我又拿不出,不过当时正好你快死了,然后……”
突然间她有些说不下去了,越想越觉得自己会被当成神经病,临阵脱逃,支支吾吾道:“还是你先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