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闻鼓设于魏晋南北朝,特别是在大宋年间专设“登闻鼓院”和“登闻鼓检院”,用来受理民间百姓诉状。
而此时汴梁成了柴进的皇都,很多衙门基本也就名存实亡。
只不过登闻两院虽然没了,但是登闻鼓却还在!
杭州府府衙大门,一袭红衣的梁红玉就像天上仙子一般傲然而立,那种与生俱来的英武之气,让来往行人不管男女,都忍不住投来欣赏的目光……
“夫人还请留步!”
门口的一个差役见梁红玉衣着华丽,又挽着妇人的发髻,客气的上前询问道:“敢问您所来何事?”
梁红玉没有回答他,反而转头看向一旁高大的“肺鸣石”上,一面大鼓被擦拭得干净非常……
衙役看她模样心头一惊。
“您……”
话未说完,只见梁红玉已经轻移玉步踏上了“肺鸣石”,一把抓起了旁边的鼓锤!
“砰……砰……砰砰……”
沉闷的鼓声极有节奏的在杭州府衙前敲响,所有的行人全都停下脚步,有的如衙役一般面露惊讶,有的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起来。
“哎呀,这妇人到底有何冤屈,居然要冒险敲这登闻鼓……”
“好可惜啊,这么娇滴滴的美娇娘,要是被廷杖三十,不得给打废咯!”
“就是,就是。太可惜了,这些衙役手可黑得狠,不知道看见漂亮女人会不会下手轻点……”
是的,登闻鼓不是谁都能敲的。这就像担心你无故告状一般,先得受几十水火棍,你才有资格见到上头的主官。
而漂亮的女人,总是能把事情带歪。大街上的男人都在为梁红玉要被杖责而惋惜,而女人都已经开始在心里暗笑:打死你个该死的狐狸精……
“这位夫人,您可知敲响登闻鼓的规矩?”衙役走到梁红玉的身旁小声道:“如今府尹相公还未询问,您若现在自行离开,小人倒是还可为您帮忙遮掩。”
梁红玉感激的对那差役小哥行了一礼,摇头道:“您的好意奴家明白,敲响登闻鼓的规矩我也懂,该如何受刑,奴家接着便是……”
“好!”
身后围观的男人本就被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英武之气所吸引,此时闻言皆忍不住叫起好来。毕竟在江南之地,漂亮柔弱的女子多的是,可是像眼前这位一般的却是极难见到。
“既然如此,那小人便按规矩办了。”差役见她拿定了主意,便对后面招呼道:“依律令:登闻鼓响,先杖三十,后接状……来人啊,行杖责……”
“诺!”
一群衙役齐吼一声大步走到梁红玉身侧,那个为首的汉子在一人耳边轻语几句不久,那人便从里头搬出一条长凳来。
梁红玉再次感激的看了眼这个都头打扮的男子,因为她清楚杖责可分脊杖和股杖。而这都头的意思也很明白,是照顾她是个女子,让她趴在凳子上行股杖。毕竟三十脊杖男儿都生受不了,又何况是个美娇娘……
“奴家乃有夫之妇,今日敲响登闻鼓实是无奈之举。”梁红玉双膝往地上一跪,神色从容的道:“人妇此次登堂已然对不起夫君,现在又岂能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再行那不雅之举……”
说完双手紧握,银牙紧咬,可那修长的玉背却挺得笔直。
她知道这水火棍打在大腿上肯定比打在背上要轻巧,可自己已经不是曾经的花魁娘子,而是韩世忠的夫人。
为了义气她能来告状,但是绝对不能像别人一样趴在这杭州府衙门前,受人奚落!
“好……”
不让须眉的女子总是能让人多一些好感,更何况是个如此美貌的妇人。此时一群围观百姓见她如此,皆停下了私下议论,纷纷叫起好来。
而那都头对左右微微使个眼色,厉声吼道:“行杖……”
“砰……”
都头令声一下,左右两侧的水火棍便直直落在了梁红玉的后背上。尽管他们已经手下留情,可这用桐油浸泡过的实木棍子打在薄薄的脊背上,依旧打得她身体直往前倾,而那剧烈得疼痛更是让梁红玉几乎咬碎了牙齿,才勉强把那痛呼给咽下去。
仅仅十几棍后,她的后背已经打得渗出了血水,原本挺直的脊背也不自觉的往前倒,可她依旧用双手费力的撑住地面,不让自己完全趴下去。
“人家是来告状的,又不是囚犯,怎么下手也这么狠?”
“这女子也真是硬气,愣是一声不吭……”
“也不晓得是碰上什么天大的冤屈了,不然怎么舍得来受这活罪……”
一群原本对梁红玉颇有微词的妇人现在又起了怜悯之心,不停的开始说着她的好话。只是她们不清楚,这已经是衙役留了分寸,毕竟正如她们所言:人家是来告状的,并不是囚犯……
“杖毕……”都头忽然大声喊道:“你可有状纸要递?”
“有!”
梁红玉还完全撑起身子,一直在后面急得上火的管家还有两个丫鬟便从人群中跑了出来,赶着要去搀扶。
都头见状不禁眉头一皱,心里寻思道:你有下人在侧让他来敲鼓不就行了,又何必自己来受这罪!
没等他多想,嘴角流血的梁红玉已经从管家手中接过早就准备好的状纸,双手高举道:“奴家状告杭州府尹目无王法,将我兄长乐观无端下了死牢,望官家和“登闻两院”的诸位相公还我兄长公道……”
此话一出,原本都满心好奇想要知道她到底状告何人的百姓还有四周衙役,全都惊得目瞪口呆。
一些不问世事的妇人,她们惊的是你这傻女人居然跑到杭州衙门来告知府。可很多消息灵通的男人却早在心中大喊:终于有人来捅破这层迷雾了!
杭州的百姓也好奇,他们也想弄明白一个皇帝跟前的红人为何就突然间便成了死囚。只不过大家都不敢说,更不敢问。
可是现在,既然有人堂而皇之的来敲了这登闻鼓,不该管的、不想管的、或者躲在后面当睁眼老虎的人,就都得逼着冒出来。
而那张状纸被都头送进府衙,杭州府尹周卓便直觉得一阵头大。这登闻鼓虽然如今立在他这杭州府门口,可按规矩,却是由登闻两院管的。而这乐观的义妹他也猜到了是谁,因为她出嫁那天,自己可是人家韩世忠的坐上宾客。连他的证婚人还是远在江州的枢密副使刘光世……
“相公,这妇人好像是那海州兵马统制韩世忠的夫人,想不到一个小小统制官也敢淌这趟浑水……”
旁边的心腹孔目话未说完,周卓便挥手打断道:“你难道觉得这妇人是无知之人?”
孔目闻言不禁一愣,躬身道:“还请相公赐教。”
“乐观是什么人,整个大宋朝堂谁不知道?”周卓缓缓说道:“可现在这出身青楼的女子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前来敲登闻鼓,绝对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
周卓挥手对那都头耳语几句让他去办,然后领着孔目往后衙走,一边接着说道:“杭州城上下皆知此事乃秦相一手操办,可她却偏偏指名道姓直言是我罔顾国法抓的乐观,你还当她是个无知的妇人?何况,她又何尝不知道自己丈夫只是个小小兵马统制吗?”
忽然抬头看了看西边,那里不远处曾是襄阳都统制杨存中的宅院。
身旁孔目见状,似乎一下全都明白过来。心中不禁直叹:“好一个有胆有识的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