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军先锋大将王禀见这八千多俘虏的忽然变化,心中虽然也惊讶这些人的胆量,可这本就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却也不慌,
沉声吼道“放箭,逼他们回去。”
军令一下,早就蓄势待发的弓手张弓搭箭直往前射,箭矢呼啸而下,一排排被绑缚双手的江南义军便中箭倒下。可让所有人惊骇的是,他们虽然有一些停顿,却没有一个人转身逃窜,仍然咬牙切齿的嘶吼着往阵中冲来。
王禀眉头一皱。
厉声喊道“步军列阵,再射!”
“射!”
“射!”
八千多没有一点防御的义军倒下了大半,可却冲回了几十步。
各个军阵的官兵,此时都被这不怕死的贼寇吓得一慌,步卒急急列阵,弓手、弩手更是拼命的挽弓搭箭,誓要把这群人赶回去。
就在此时,远处的江南大营辕门忽然大开。前面一匹匹战马穿营而出,马上三大王方貌、枢密使吕师囊、元帅厉天闰各执兵器出得营门正掩军杀来。而马军过后,元帅司行方统领上万步卒紧随其后,没有多少紧密的阵势,完全就是拼命一般直往前冲……
王禀神色一凛,这是要直接出营决战么?
“马军掩护,步卒列阵前行!”
话刚说完,对面义军营寨居然被他们自己尽数推倒,一排排义军更是在太子方天定的统领下列阵行来。
这种情况已经完全出乎了所有官军将领的预料,他们想到了俘虏会冲阵,想到了马军会出营掩杀,但是没想到对方居然敢直接推倒营寨出来决战……
看着身旁同样惊惧非常的官兵将来,
辛兴宗惊骇道“速速回营请援吧,贼寇人马太多了。”
王禀点头唤过士卒交代两句,说完亲领马军往对方冲去。
……
杭州城北方圆十几里的空地上,只见人嘶马鸣,战鼓铮铮。
原本只是逼迫俘虏送死的一场试探,没有想到变成了一场决战,当王禀亲领马军踏过那最后冲阵俘虏的身体时,他们都不禁佩服这些人的胆量和见识。哪怕中军派兵来援,自己步卒列好的阵势此时恰好卡在一个比较狭窄的区域,哪怕精锐马军极速来援,很难不为了避免冲到自己人而停滞……
但是现在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唯一期盼的就是靠着马军人数的优势,快速灭了这支地方马军。
可王禀能想到的事,吕师囊自然也能想到。南方本就少马,江南马军又没有西军常年奔驰西北的马军强劲,哪里会孤注一掷以为自己能敌得过。
当王禀冲阵而过,却见那支率先出营的一万多江南步卒居然没有绕开的意思,反而冲着自己而来。
不禁心头大骇。
“他们这是要用人命把咱们拖在这啊”王禀大声下令道“不准掉头,先灭这伙贼寇。”
说完挺枪跃马直往前方司行方杀去。
吕师囊见他没有掉头,心中也是暗赞。可此时自己不能犹豫,看了眼司行方的步卒调转马头直直往官兵大阵冲去。
他们在拼,在赌。拼谁的马军先冲散军阵,赌谁的步卒更不怕死。
一个冲锋剩下的最后两千多马军,在堆满自家兄弟尸体的原野上踏过,大叫着冲向了辛兴宗的中军。
箭矢如雨,射穿马身,射透人群……
偏将元兴、王仁、姚义、张道元死了……
吕师囊、厉天闰身上也各插了一支箭矢,身旁士卒更是只剩下一千余人,可最后的距离已经冲过,巨大的战马终于跃起长蹄踏进了官兵大阵……
战马坚硬的身躯撞起了惊骇的官兵,方貌的大刀收割者士卒人头,吕师囊大叫着一把抽出箭矢,忽然没有一点疼痛,反而杀兴更甚……一千多战马的轰鸣终于让战阵松动了,禁军士卒这些天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也在此时消失殆尽,惊慌失措的推开旁边同袍,丢盔弃甲直往后跑……
辛兴宗惊骇的看着那一千多贼寇骑兵如狂风席卷,在散乱的军阵中往来奔驰如入无人之境,心若死灰……
看向远处正大杀四方的王禀,虽然你胜了,可又有何用?
当种师中亲率数万大军急急来援时,战场上已经乱做一团,江南众将知道自己骑兵少,特意把战场弄得分不清敌我,此时身后站着的已经不一定是自己同袍,而有可能是敌军……
方天定的数万大军和种师中的援军一加入,杭州城北的空地上已经挤得满满当当,这时候所有人都是在熬,身边的人倒下,已经没有了心疼,他们也都没有了畏惧,因为哪怕你想逃也不知道逃到哪里去,四面八方全都混乱不堪。
这是吕师囊想要的,可却不是种师中想要的。
近十万人从天明杀到傍晚,到了最后连对方近在眼前都已经举不起刀了,只能盲目的看着,嘴巴里也发不出一点点声音,甚至都觉得会随时脱力而死……
终于童贯受不了了,是的,他认输了。
原本以为士卒不过是奏报上一串数字的童枢密率先鸣金收兵,虽然他不服,可他怕了。
因为他不是方腊,他上面还有皇帝,还有很多看不惯他的大臣。他没有一个换一个的勇气和胆量……
哪怕这仗胜了又如何,难道还能向朝廷求援么,说自己领着数万西军和十几万禁军在杭州城外,被一群草寇杀得损兵折将么!
一阵阵鸣金之声在天空中显得格外刺耳,所有士卒都盲目的迈动着自己的双腿往本方而去。他们现在连敌方从身边走过,都已经没了动手的力气,唯一期盼的是快些回去,能安心的坐在地上,哪怕一会也好……
最后,杭州城北一场没理由的混战直杀得天昏地暗,双方将校战死上百人,数万士卒殒命,尸体层层叠叠堆满原野,鲜血浸透西湖,让落日失了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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