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七日,晴,月朗星稀。
手表上的时针和分针在表盘上变成了九十度直角,也代表了时间来到了晚上九点整。
路灯有些昏暗,街道上的行人并不多,早已不是过往那些年的繁华模样。
从电厂被毁之后,城里的用电就变得有些紧张起来,不过经过德国人和当地居民的共同努力,依然在几天的时间里,保障了整个卡昂城的基本用电需求。
虽然处于战争年代,虽然卡昂城仍然在德国人的控制之下,虽然盟军也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再打过来,虽然原本数十万人口的卡昂城就只剩下几万人,然而除了基本的生存需求之外,普通居民仍然拥有着一定的精神追求。
也颇有点末日前的狂欢的意思。
今天街上的人反而要比前些天多了不少。
德国人虽然已然警惕着城中的动向,可在今天城中多处战斗过后,那些大兵似乎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看着普通民众的眼神也不再像恶狼一样吓人,他们也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法国人的浪漫体现在各个方面,高卢雄鸡在这方面从不让人失望。
这不,德国人前脚宣布城中的戒严暂且结束,后脚他们就开始在街上摆起了夜摊,那些座落在路边的餐厅和酒吧,也纷纷打开大门开始营业。
位于德军战时司令部对面的这家酒吧的生意最好。
这不仅仅是因为许多司令部中的军人光顾这里,在民众的印象中,这里自从战争开始之后,就从没关过门。
这在他们的眼里其实是一件很惊人的事情。
无论是德国人的占领还是卡昂城的戒严,都似乎和这家酒吧没什么关系。
这至少证明了这家店能如此张狂的背后,一定有大背景。
有更多的人会选择在休息时来这家酒吧放松一下,谋求一醉,忘记生活中的所有不开心,甚至连那些换上便装的德国士兵也是如此想的。
这里难得的成了一座处于卡昂城中的世外桃源。
酒吧中鱼龙混杂,说法语的、德语的、英语的,三三两两聚集在一处,似乎到了这里之后,所有人都将自己的身份完全剥离干净,只是纯粹的酒客与普通人,享受这难得宁静的片刻时光。
酒吧的老板是个秃头的微胖男人,他总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似乎和来这里喝酒的人都认识,却和谁都不热络,只是默默地卖酒,然后看着那些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没有人知道老板的全名叫什么,大家只是习惯称呼他为老乔,乔到底是乔治的简称还是约翰的简称,也没有人考证过,主要是因为这个家伙从来不与人共饮,每天只是站在吧台后面端着一杯烈酒缓缓啜着。
按道理说在德国人的司令部的对面做生意,他应该谨小慎微,至少对于那些看起来就是德国士兵的汉子们客气一些,可他偏不,对待所有人一视同仁,后来有人传言说曾经看到他和德军的迈尔上校喝过一杯酒,双方还交谈过几句,于是闻者便会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瞧瞧人家,有狂傲的资本!
或许在他心里看来,能和迈尔上校喝上一杯,已经算是给足了对方的面子呢。
今天与往日不太相同,酒吧里面的客人因为城内戒严的结束多了不少,极为热闹。
老乔依然在吧台后面卖着酒,熟练的拿出柜台下的玻璃杯,放入晶莹剔透的方形冰块,接着用威士忌将杯子缓缓倒满。
琥珀色的酒液被推到客人的面前,那个明显刚刚成年不久的年轻人说了一句谢谢,举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开口说道:“总是说英国人要打过来了,怎么现在还没有动静。”
他的声音极大,在喧闹的酒吧里却并不突兀。
然而周围的人还是能听得极为清楚。
“要打就赶紧打,别管谁来到这个地方,能不能让我们过一过踏实日子?”他忽然变得有些愤怒,“老乔,你跟德国人熟悉,这帮狗娘养的杂碎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滚出法国?”
这句话本身十分犯忌讳,尤其是在这个到处都是德国士兵的酒吧里,现在就算是谁突然掏出枪赏他一颗子弹都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然而所有人都像没有听到这句话一样,依然自顾自的饮着酒,聊着天。
这是老乔的地方,就要遵守老乔的规矩,这是一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当然规矩不是一天养成的,有很多人曾经挑战或者试图挑战这间酒吧里的言论自由,后来无一例外全都莫名其妙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这让老乔更加声名远扬,当然也给他的身影再次蒙上了一丝神秘的色彩。
有人说他曾经是富甲欧洲的财阀,在这里只不过是体验生活,有人说他是阿道夫的亲戚,在这里是帮德国人盯着盟军的动向,还有人说他和丘吉尔相交莫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