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所有人都是神色一变,望向长矛射来的方向,随即便看到了正在雨中蹒跚而来的马哨。
“你要干什么?”守帐篷被这一矛吓得不轻。
“当然是要你们别杀俘虏”马哨摇摇晃晃地走过去,重新拾起长矛拄在地上,避免自己摔倒于泥泞中。
“轰隆隆”
气氛凝重,无人发生,空气中只有雷声和雨声在弥漫。
不知道是否是错觉,马哨感觉自己的额头好像在冒烟,似乎是雨水被他高烧的体温蒸发了。
高烧正严重,又跑出来淋雨,此时的他虚弱极了。
他甚至感觉全身的细胞都在和大脑作对,试图让他躺下来。
马哨拄着长矛,以一种仿佛在说遗言的语气缓缓道:“你们应该知道我一直以来的想法虽然我在战场上从不留情,但在战场以外,我总是希望原住民能联合起来,就像特库姆塞当初主张的那样。”
“三百多年来,原住民已经损失掉十分之九的人口。与其说我们是祖先的后裔,不如说我们是祖先的残骸。”
“我们必须尽快尽多地集中残余的力量,不论是阿帕奇人、纳瓦霍人,还是阿拉帕霍人、夏延人我们总是能分辨彼此,但白人和瘟疫永远不会区分我们。”
“我们真正需要的是生存。”
马哨说了一段话便喘得不行,只能更用力地握紧长矛:“在昨日的战场上,我们已经完成了复仇,现在是时候和解了看看我们曾经的敌人,阿拉帕霍人,他们有着和我们一样的肤色。一万年前,两族人必是手足。”
其实严格来说,所有民族都能追溯到共同的祖先。但显然,现在不是谈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时候,现在的印第安人也不应该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倡议者。
只有胜利者才有资格做这个倡议者。
在十九世纪,白人可能有这个资格,但遗憾的是,他们还沉浸在攻城略地的快感之中。又或者,他们并不是真正的胜利者,真正的胜利者还在沉睡。
现在的印第安人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在被碾碎之前拼命抓住历史的车轮,然后爬上车,获得一席之地。
马哨的话让一些人动容,但更多的人则是不以为然。
如果说这番话的不是马哨,而是别的什么人,估计早就被轰走了,甚至可能被当做叛徒。
也就是马哨,作为刚刚带领族人获得传奇胜利的英雄,绝大多数人都至少愿意听他把话讲完。
即便如此,还是有人对他的言论感到极大的不满。
“你在阻止我的复仇吗?”守帐篷喘息道,他当然没有生病,但愤怒的情绪让他同样剧烈地喘息着,他感觉马哨是在故意和他作对。
“我并没有针对你,大酋长我也阻止了我自己的复仇。”马哨感觉自己和守帐篷的矛盾似乎已经不可调和,“你知道,我的父亲也死在与阿拉帕霍人的战斗中。”
“我不管!”守帐篷怒喝道,“今天我一定要杀了乌鸦,以及这里的所有阿拉帕霍人!”
马哨沉默了一会,最终说道:“那我只能选择阻止你。”
守帐篷几乎要被气晕过去,雨水都随着喘息进到肺管里,让他一阵剧烈的咳嗽:“你!咳咳——咳!”
他终于怒不可遏,直接指示身后的族人道:“给我杀了他!”
一众族人顿时慌乱起来,不知所措,议论纷纷。
“大酋长要杀战争酋长?”
“怎么办,我们该不该服从命令”
“不,我绝对不会杀马哨老师!”
平原部落的阿帕奇人绝大多数都是手枪部队的成员,以及扫盲课堂的学员,马哨就是他们教官、老师以及最优秀的指挥官。
经过昨日那场史诗般的胜利,马哨在他们心中的地位比大酋长只高不低。
见族人半晌没有动静,守帐篷更加愤怒失据:“你们在干什么,我命令你们杀了马哨,杀了这个叛徒,他不再是平原部落的战争酋长了!杀了他!”
奇里卡瓦部落的橡木大酋长连忙过来劝说:“守帐篷,别这么冲动。只不过是一些阿拉帕霍俘虏而已,我们何必为此自相残杀。”
“是啊,这样太过分了。”梅斯卡莱罗部落和吉卡里拉部落的大酋长也都来劝说。
但守帐篷已经听不见劝,浑身颤抖地吼道:“平原部落我说了算,给我杀了他!立刻!”
眼见如此,马哨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当即深吸一口气,翻转长矛,矛柄猛然刺向地面!
大约是巧合。
就在他长矛撞击地面的一瞬间,天空中忽然响起一声空前的惊雷。
“轰隆隆——!!”
这声惊雷仿佛要撕裂天穹,声势胜过此前十倍,伴随着耀眼的闪电,在场之人无不为之震骇。
并且,在接下来足足半分钟时间里,天空中都弥漫着剧烈的雷动,一道道骇人的雷霆纵横于穹顶。
眼见这番景象,别说其他印第安人了,就连马哨自己都不禁怀疑,是不是真有一个超然的存在正于暗中帮助自己
不过马哨并没有为此迟疑。
长矛落地之际,他决然甚至凶狠的呐喊声和天空中的雷霆一同涌入众人耳中:“今日如果有人被杀,我必在其中!”
话音落下之后,众人耳中,除了雷霆的咆哮,再无旁音。
“轰隆隆——”
所有人都陷入了震惊,既因为天空中的雷霆,更因为马哨这疯狂的宣言。
周围已经围聚千人,而在这上千人中,最震惊的既不是守帐篷,也不是下雨天,而是站在马哨身后的乌鸦。
事实上,乌鸦的脑海里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下眼前的景象。
他当然认得马哨,就是这个人在昨日将他活捉。
他万万没想到,一天之后,这个活捉了自己的年轻战酋竟然会做出如此举动,在雷雨中手持长矛,誓死捍卫被俘虏的阿拉帕霍人。
“轰隆隆——”
天空中依旧雷霆纵横,璀璨的电光照下来,仿佛将眼前的景象凝固。
乌鸦怔怔看着马哨,这个挡在他和守帐篷之间的阿帕奇战争酋长。
他知道,这个仿佛雷霆化身的伟岸身影,将永远烙印在自己乃至所有阿拉帕霍俘虏的心中,不可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