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箱庭,其二(1 / 2)

眨眼之间,灰原初发现自己突然坠入了某个大雪飘扬的冬夜。

头顶上泛着极光的灰色天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漆黑到不见任何星月的冬夜,仿佛倒置的深渊,正纷纷扬扬地倒下漫天浑厚的雪花。

整个庭院之中,没有任何的光亮。不远处主宅的屋顶上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雪盖,下方的屋子内却没有丝毫灯光,像是一只巨大的黑色怪物。

只有更远处的锻造工坊,里面的熔炉仍然在发出唯一的温暖光亮,却照亮不了多远。

整个庭院,仿佛瞬间被一个巨大的罩子罩在了下面,暗不见天日。

借助权能,灰原初倒是还能看清周围的环境。

他有些惊讶于脚下瞬间深过脚踝的积雪,又抬头望向主路东侧的茶庭,发现上一刻还流水潺潺的池塘已经枯竭,而绿意葱葱的植株们更是只留下的光秃秃的枯枝,被厚重的积雪压弯了腰。

——所以,不是突然改变了气候而已。而是这整个庭院,都变成了某个深冬时候的它。

灰原初只是稍稍想了想,立刻就了然了现状——对于统治域来说,这个庭院只是一个“布景”。那么它当然可以随时进行“场景转换”。

问题只是,它为什么突然转换了场景?

……从这样的雪夜背后,会突然出现什么东西袭击过来吗?

灰原初一边提高了警惕,一边沿着主路走向主屋。

雪仍然在无声地下着,没有寒风,只有一种静静深入骨髓的寒冷。

一时之间,整个世界里只有他的脚在雪地上踩出的“嘎吱嘎吱”这一种响声。

在灰原初走到一半路途的时候,突然之间,就有声音从背后响了起来。

他立刻转回身去,看到大门口附近的主路上,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两个身影。

一高,一矮。

虽然年龄不同导致容貌有所变化,但灰原初一眼就将这两人与自己记忆中的资料对上的号。

快步走在最前面的,是二十出头风华正茂,穿着西式大衣与马靴的雪之下弦乐。

而差了很多步子,吃力地抱着什么跟在最后的,则是刚刚十四五岁,尚是少女年纪的松本节子。

因为这时候还赤裸着身体,灰原初一开始本能地有所尴尬。但他很快意识到——好像对方都根本没有看到他。

很快,迎面奔来的雪之下弦乐与灰原初错身而过。

灰原初甚至看清了她红肿的眼圈与脸上的泪痕。

但弦乐,却对“这雪夜之中赤裸着站在他家庭院中的少年”这样的异样情形全然视而不见,直接从灰原初的身边擦身而过。

灰原初有些疑惑地望着弦乐跑远,再次转回头来,这时候少女年纪的松本节子也已经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了,在这冬夜里头上冒汗。

等她走进,灰原初终于看清楚了,少女怀里抱着的是一名婴儿的襁褓。

只看了那婴儿一眼,灰原初就感悟到了她与灵视的某种联系——所以,那就是刚出生的雪之下砂夜。

跑到灰原初面前,松本节子似乎终于是跑不动了,站定在了原地,弯腰发出了沉重的呼吸声。

灰原初决定上前询问。

可刚迈出一步,他却感觉到自己的身周出现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一道他推不动,打不碎的屏障,将他困在了原地。

灰原初只好尝试着呼唤道:“……松本节子?”

松本节子却前面的弦乐一样,既看不见他,又听不到他。几口之间就喘匀了气,她将有些滑落的襁褓往上又托了几把,干脆地绕开了灰原初,继续前进。

然后,灰原初只好无奈地目送着松本节子继续向着前面的弦乐追去了。

就在松本节子离开数十步后,灰原初身周的屏障消失了。

——统治域可以被理解为布景与舞台。而刚才发生的这一幕中的人物,灰原初自然也不会以为那些都是他们本人,应该只是某个影像。

而他自己则是外来的的观众……

所以,他无法干涉舞台上所发生的事情,因为那是一幕结局固定的戏剧。是这个意思吧?

灰原初心中对现状有了些眉目。

他抬头望向了天空。

漆黑的天空上看不到任何东西。

但他能感觉到,来自于雪之下砂夜的灵视仍在那里。

而且这时候,灰原初已经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灵视的焦点不在他身上,而在于前面的那两人的身上。

……这一幕幻象出现的原因不是因为他这个外来者,而是本来就是由雪之下砂夜的灵视所创造出来的。

这本就是这个统治域的“运行方式”。

或者也可以说,就是因为雪之下砂夜想要看,这庭院中的这一幕才会出现?

这一幕,是曾经真实存在过的吗?

灰原初若有所悟。

就在灰原初思考的时候,雪之下弦乐已经从主路上离开,冲向了枯山水庭。

她直接横穿了原本专为远观坐禅而精心耙制的白砂庭院,脚下狂暴地掀起不知是积雪还是白砂的白雾。

灰原初的视线抬起,沿着随着雪之下弦乐的移动从积雪中所挖出了一条深深沟槽向前望去,看到了那座在冬夜中孤独地点亮着的锻造工坊。

于是他也跟着她们,朝着工坊走去。

接近到了工坊门口,里面却突然传来了男人的狂笑声。

灰原初走到门口,看到了里面的情景。

刚才还空无一人的工坊里,现在有了三个人——除了刚刚进入工坊的松本节子与雪之下弦乐,工坊里突兀地出现了一个男人。

一个毛发油腻,胡子邋遢,工装上布满污垢与破洞,憔悴表情却精神亢奋的中年男人——是雪之下克己。

松本节子抱着婴儿,小心地缩在工坊的一角。

雪之下弦乐站在中间,激烈地呼吸着。不是因为运动,而是因为正处于极端的愤怒之中,也因此正狠狠瞪着雪之下克己。

而雪之下克己却根本没看另外两人。

他的手上湿漉漉的,拿着一把刚从淬火水槽里捞起来的刀胚,轻轻挥舞着。

嘴里快速地胡乱念叨着无法分辨的句子,混杂着“草灰”,“淬火”,“筋”等词语。

“弦乐,我成功了。”

“这就是新生的雪彻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