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行只好继续说下去:
“你们大路上遇到的那些不理人的奇怪路人,都是足魂。他们是‘国土的记忆’,不影响任何人任何事情的虚影。”
“生魂,刚才说过了,是四魂中最危险的存在。”
“而玉留魂……”清行指了指前方的黑影,“就是这种黑色的人影。”
两道黑色人影,仍然在自顾自地活动着,自言自语地像是念台词一样说出话语。
土御门清行将手指在笔记上移动着,也念出了最重要的一句话——
“……玉留魂,是斋王的思念。”
灰原初扬了扬眉,抬头望向人影。
而土御门清行,则继续念道:“斋王也是人,因此哪怕再怎么修行,自省……在内心深处,也还是会有一些无法抛弃的执念,或是怎么也忘记不掉的刻骨铭心的记忆……诸如此类。”
“这些思念,当斋王履行职责的时候,就会在神域内化为‘玉留魂’。”
清行停了下来,探询地望向了灰原初与来香:“……能理解吗?”
“能。”灰原初干脆地答道,抬手指了指那两道黑影,“意思就是,那两道黑影在复现巫女的某个记忆。”
清行点头,很高兴灰原初理解的很快很准确,直指中心:“啊,差不多吧。”
“那么,为什么你又说玉留魂能被我们作为祭品来用?”灰原初又提出了新的疑问,“既然这并不是我们的东西,而是本来就是丰国主尊的巫女的东西啊……”
“因为我的意思,并不是说将玉留魂献给丰国主尊,会令他满意。”顿了顿,清行道,“——我们要做的事情是相反的,不是献祭,而是祓除。”
“——将玉留魂祓除掉,才会令丰国主尊满意。”
这次是来香意外发问:“哎?为什么?那不是他的巫女吗?”
其实清行在刚刚接触这些事情的时候,也有这个疑问。但在多次研究笔记后,他对此也已经有了自己的理解。
“正因为是‘巫女的思念’,丰国主尊才会讨厌。或者说,别的神明可能真的不会在意,但丰国主尊却一定会讨厌。”
“所谓的玉留魂,说是‘人类的思念’,但坦白地说倒不如说是‘人类的杂质’,就像是随着汗水一起排出去的代谢废物一样。而相对的,丰国主尊却是独神,是无形的隐神,或者说最为纯净的神明……”
“所以对于独神来说,玉留魂东西……可能就像是污染一样吧?”
灰原初若有所思地点头认可,喃喃自语道:“没错……人的感情……会污染……光之神……”
“这一点是没有疑问的。我家先祖以及其他一些神社的先人,很早就确定了一点:那就在神枝祭中,祓除玉留魂,也是能被丰国主尊认可的——等同为对其进行献祭。”
“所以——就是这样。想要平安离开平安京,我们需要寻找这些玉留魂并祓出它们,直到令丰国主尊满意。”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们的。希望你们相信我。”
说到这里,清行便望着灰原初与来香。
虽然他很想帮他们,也因此毫不隐瞒地将这些重要信息一口气都说了出来……但他也明白,不是所有的好意都会被接受的。
人与人之间,就是会存在怀疑与猜忌,并由此产生许多悲剧。
清行……其实也不知道,如果对面的两人不相信他,他还能怎么办,他又该做些什么。
少年能做的,就只有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然后默默祈祷。
好在,清行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灰原初与伊吹来香互相对视一眼,倒是没什么犹豫,就一起对着清行点点头,表示认可,并认真道谢道:“明白了,谢谢。”
清行松了口气,也放松了下来。
“总之……嗯,我和春海先用左边那个玉留魂,给你们演示一下如何祓除。
“放心吧,其实很简单的,基本上和各家的神乐舞大祓词大同小异,流程上你们应该都很熟悉的。只有几个细节不太一样,还有几处招神词与送神词需要修改一下而已。”
“右边那个,会留给你们。”
他说道,回头望向春海,果然见到贴心的妹妹早就已经将仪式用具拿出来了。
但这时候,灰原初却突然道:“啊,等一下,土御门君——”
他问道:“这两道黑影,虽然说是斋王的记忆……但其实更准确来说,是现在正在镇守京都的那名‘斋王代’的记忆,是吧?”
“……啊,是的,的确如此。”
“那么我们把它祓除掉了,本人的记忆不会受影响呢?”
……你的角度怎么总是那么清奇??
清行又愣了一会儿,绞尽脑汁,又翻了翻笔记,才不确定地说道:“大概,不会吧?”
“因为毕竟玉留魂算是思念在这个神域里的化身,而不是思念本身啊。”
“念头这种东西,当你不去想的时候,它虽然好像无影无踪,但也并不是彻底就消失了啊,还是会在什么时候出现的。”
“玉留魂也是这样的。祓除其实就像除草一样,只求一时的清净啦……”
“……这样啊,我明白了。”灰原初点头道,然后又提出了一个要求,“那么,祓除稍等一下再开始,可以吗?”
“啊?为什么”
“因为……”灰原初歪着头,看着那两个黑色人影,一脸纠结,“……总觉得很在意,她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
“抱歉,我玩游戏的时候总有些收集强迫症……你看,这不就是‘活动剧情限定语音’那种情况吗?过了这个关卡,就再也收集不到了啊?”
清行抹了把头上的汗:“……随,随你吧。”
不过他想了想,觉得确实也无妨。”反正玉留魂本身是无害的,退治本身也没有任何危险。
于是,清行暂时退开两步。
而灰原初则在原地蹲了下来,耐心地听着。
……
两名玉留魂所说的话,其实就是那几句,反复重复。
十分钟后,连清行也熟悉了。
她们之间的对话其实也并无关联,都是在各自的场景下说着自己的话。
温柔女子始终跪在蒲团上,似乎是在对对面的人说这话,只有四句。
【是佛祖。】
【我疯狂地恋着他,想为他生下一个孩子。】
【但我知道不可能。因为我……根本不在他的眼里。】
【……但最终,你还是出现了。所以我知道,你,是佛祖赐给我的。】
而飒爽女子,则在锻炼的间隙,与旁边的人如同聊天一般地也说道,同样也是四句。
【没有吧?人的出生又无法预测,无法选择,哪来什么意义。】
【不,我不是说人生没有意义。但是人生的意义,当然是今后才慢慢找到的。一个人刚生下来,哪有什么意义?】
【……‘他的孩子’?】
【……哈哈哈,又不是继承王位……】
灰原初站起身来,朝清行点头道:“可以了。”
早已戴上前天冠的春海,从跪坐的姿势站起,持着神乐铃,在播放的音乐中,摆出了神乐舞的第一个姿势。
而旁边的清行,也庄严开始了祓词的咏唱:“远祖神惠,丰国主尊,祓除清净……”
——祓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