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祇园天王派你们来送死吗?”灰原初沉吟片刻,得出了结论。
“斋宫大人,请不要在说这种话了。如果只是想要羞辱我,我当然会将之视为败者的义务坦然承受,这一点哪怕是天王本人在此,也会这样说……但你刚才那段话,可算得上对神枝祭本身的不敬了。”巫女浅神皱起眉头来,再次认真地纠正道,“天王大人,派我们,来协助斋宫大人完成仪式。”
灰原初抬头望向浅神,观察她的表情——然后他发现,这话不是开玩笑,也不是自暴自弃。单纯只是认真甚至还带着些许骄傲。
而一旁的清行再一次沉不住气了。
“等下!你……不,你们,不怕死吗?不想回家吗?就算一时输了,至少逃走也可以做到的吧?完全不必,不必——”
也许是太过激动,清行一时说不下去了。
而灰原初则心想,这恐怕就是清行刚才请求灰原初阻止浅神自杀的原因——灰原初又瞥了一眼躲在一旁的春海。这名年龄更小的女孩,从之前起就眼神发直脸色发白,到现在都没恢复过来。
……所以,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桉。不问个清楚的话,“巫女们如稻草般一个个倒下去”这一幕,一定会成为清行和春海之后几十年的噩梦。
巫女浅神也同样神色异样地瞥了他们一眼。
灰原初看着这道目光,突然意识到,从刚才起,浅神望向他们一行人的表情,就与之前清行望着那些自杀巫女的表情……几乎成为一对镜像。
——是“频道”。
浅神,还有其他八坂神社摄末社的神官与巫女们,与清行以及他不在同一个思维频道上。
而所谓的“频道”,意思就是哪怕面对同一样事物,也会有着迥异甚至相反的理解。并且,各自将本频道的理解视为“理所当然”。
所以当两个频道的人相遇,谈起同一件事的时候,便会产生一种感觉——对方彷佛不是同类,而是怪物。
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但不能理解为什么对方会那么想,因为对方的想法,是对本频道思考本能的违背。
……好像就是这种感觉呢,事不关己的灰原初想到,然后也稍稍起了兴趣。
清行在哪个频道,他自然已经在之前的相处中了解到了。
只是一个不想死,会为了同伴背叛而悲伤的,但为了家人又可以舍弃一切的普通人罢了。
所以在这样的人眼里的神枝祭,只是一场恶鬼地狱般的厮杀罢了。
……还挺普通人的。
那么浅神呢?在她的频道里,巫女浅神等人的行为,或者说对“神枝祭”,又有怎样“理所当然”的理解呢?
对面的美丽巫女沉默了片刻,似乎是想通了什么,脸色倒是和缓了一些。
“失礼了。”她一开口就是道歉,然后望向清行,问道:“您是……?”
“我是晴明神社的土御门。”
这一次,浅神倒是露出了些许“了然”,以及“果然如此”的神情。
“……失礼了。”她再次预先道歉,然后望向清行,一下子抬起下巴,不客气起来,“——但恕我直言,果然贵社的传承,似乎是丢光了的样子。”
“——你!”好心好意地关心对方,却猝不及防遭到了没由来的讥讽,还涉及到了社家的传承,清行一下子就涨红了脸。
灰原初火上浇油一般地“好心”解释道:“啊呀,你就原谅他吧。他可是差点就被以为是朋友的别的小神社的人埋伏刺杀呢。”
“原来如此。我就想可能是这样……你们这些小社,都是这样的吧?你们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神枝祭了。”明明是败者,但巫女却高傲起来,面上露出了轻蔑的神情,“你们大概就把这古老而神圣的仪式,当做电影里演的那样的卑劣大逃杀了吧?”
“……不是吗?”
“神枝祭是一场祭典,为了取悦神明,吾等起舞。”浅神凝视着清行,说道,“……不论采取什么形式,这一点,都不会变。”
清行愕然。
“不论那舞蹈是什么形式。”而浅神又重复了一遍,“所以,不同神社之间并不是敌人,而是共舞者。”
“……共舞?这是哪门子共舞啊!”清行显然无法认同。
而浅神继续澹然地说了下去:“只不过,在一场祭祀之舞中,有着不同的角色而已。如我等,作为天王的摄末社,扮演的正是‘其他斋宫的祭品’,这样一个角色而已。”
“可你们这是假戏真做了吧?真的死人了啊?”
“这是为了保护大家,”和清行的激动相反,浅神却依然冷静,细声细语道,“为了国家和民众的幸福,牺牲奉献是我等早有觉悟之事……现在只是换了一种形式而已。而且,不只是我们。最后的赢家,不也同样用另外一种形式献上了自己的全部生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