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手下,一并出发的有好几条游艇。
激浪撞上船沿,站在甲板上,能感觉到咸腥的海水迎面扑在脸颊处,风势强劲,陌笙箫的头发吹过男人的脸,有种微微的刺痛感。
笙箫紧握住聿尊交叉在她胸前的两手,越是接近深海域,他们的心便下沉一寸,陌笙箫抬眼望去,一望无垠,根本看不到哪里是尽头。
当时,他们被丢进海里的时候该有多绝望?
哪怕双手不被束缚,能自由游动,他们也游不到岸上,这片深海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阴森恐怖的犹如炼狱。
海平面撒上一层暖阳,波光粼粼,折射出来的光刺得人双眼朦胧,陌笙箫把脑袋枕在男人肩上,“尊,你能答应我一伴事吗?”
聿尊出神地望向远处,只感觉耳边一阵痒意,他收回视线,“什么事?”
“今天过后,把之前那些不愉快的都忘了吧,爸妈也希望看到你活的开心,每年的忌日,我们都带着奔奔一起来看他们,我们好好陪着他们,也把对他们的思念以及挥之不去的哀伤就留在这一天。其余的364天,我们都要高高兴兴的,好吗?”陌笙箫扬起小脸,她小巧的鼻梁几乎抵到聿尊的鼻翼。
他捏住她的手,指尖与她摩挲,良久后,才听到他开口,“好。”
陌笙箫莞尔,“尊,对不起。”
聿尊幽暗的眸子轻眯起,薄唇在她鼻尖轻啄,“说什么对不起?”
笙箫眼帘阖动,她倾起身,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她双手握住栏杆,眺望向远处,“我怀孕的时候和你说过,我说,奔奔是陶宸的孩子。”
她感觉嘴上一热,聿尊走上前,用手捂住她的嘴,“别说了。”
陌笙箫把他的手拉下去,“尽管事后你知道奔奔不是他的孩子,但我每每想来,心里总有根刺,扎痛了我,不知道,是否也扎痛到了你?”
聿尊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
陌笙箫离开白沙市后,那么长一段时间,在他的人生里面都是空白的,而他再次遇见她时,她已和陶宸在一起,并且让他看到他们出双入对,从那个所谓的家里面走出来。
那时候,他们已经要结婚了。
聿尊两手环住陌笙箫的腰,把她用力地紧勒住,勒的她说话都困难。
毕竟那时,笙箫已打算忘掉一切,跟着陶宸好好过日子,他们若真住到一起,对现下的社会来说,实在正常的很。
偏偏陌笙箫又和他说,对不起。
聿尊心里被积压了块沉重的石头,他无力把她推开。但想通之后,也能豁然,他有过的女人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何以要求陌笙箫从一而终?
“没事的,笙箫,今后,我只有你,你只有我,那便够了。”
陌笙箫扭过脸去望他。
她眼神剔透明净,竟看得他有些发虚,他似乎不曾说错什么话,“怎么了?”
“早知道这样,那我真做出些什么事来。”陌笙箫眼里藏不住笑意,嘴角已渐拉开。
聿尊眸底照进大滩的阳光,他大掌扳过陌笙箫的小脸,“你敢耍我?”语气内的愉悦俨然藏不住。
笙箫侧过身,两手环住他的腰,同他正面相对,“本来么,要你不来闹的话,我这会……”
他大掌捂住她的嘴,这次,连她的鼻子一块给捂住了。
陌笙箫没几下便喘不上气来,她踮着脚尖,两手去抓聿尊的手。
男人凉薄的唇角拉开,笑得魅惑众生,“求饶,求饶我就放过你。”
“唔唔——再不放开我咬你——”陌笙箫的声音模糊不清,聿尊怕她难受,把手掌从她鼻子处移开,却仍捂住她的嘴,“我若不使出强硬的手段,恐怕你这会跟那小子连娃都有了。”
笙箫果然张牙舞爪要去咬他,聿尊这才松手。
“你可以选择不相信我的话。”陌笙箫扬起小脸,面部恢复成方才那般的神色,她敛去玩笑,认真说道。
“我信。”聿尊简单简明地开口,她说没有,那肯定是没有。
陌笙箫视线穿过聿尊的脸,似有怔神,“我和陶宸在一起的时候,觉得很轻松,他从来不会强迫我怎样去做,他像个谦谦君子般等待我适应有他的生活。我和他说过,陶宸,哪怕我一辈子都不会爱你,你还是要等吗?我现在还记得他的坚定,他的爱太纯净,对我来说也太重。”
那份沉重,就因为陌笙箫对他自始至终没爱过。
想起陶宸,笙箫不免有了愧疚。
“那你得感谢我,我把你抢回来了。”
陌笙箫无心开玩笑,她背过身,眼睛顺着漫长的海平面望去。
聿尊紧贴她身后站着,“我知道你心里为何会难受,大部分……因我而起。”毕竟,陶宸的一只手是被他断的,“笙箫,我这辈子是不是注定要栽你手里了?”
陌笙箫同他十指相握,“是我先栽的,那一跤,摔得还不轻。”
聿尊见她面色黯淡,似乎想起了以前的事,“那以后碰到有坑的地儿,我先跳下去,做你的肉垫。”
陌笙箫忍俊不禁,“也不怕我压扁你。”
游艇行驶了没多久,便停在海中央。
聿尊记不清究竟是在哪里,况且这一带变化巨大,已找不到当年的影子。
王姨把孩子从船舱内抱出来,陌笙箫接过手,甲板上铺满白色和黄色的菊花,分布着不同的品种,有些还是刚采摘下来的。
王姨识趣地回到船舱内,聿尊弯下腰,拿起一束黄菊,他抡起手臂,陌笙箫鼻翼间扬过一阵清新淡雅的香味,几十株菊花被抛入海内,她仿佛看到当年风华绝代的夏初颜,被人丢到海里的那一瞬间,生命的尽头,绽放的也是如此妖娆多姿。
陌笙箫眼眶泛红,鼻子酸涩难止。
她菱唇轻启,默默说了一句,“爸,妈,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聿尊见她神色哀戚,似乎在说着什么话,他心里越发积压上一层浓郁的沉重,甲板上的菊花被系数抛入海中,黄白相间的画面绵延向前,随着巨大的海浪追逐漂流,陌笙箫紧挨聿尊站着,怀里的奔奔也出神地盯着海面。空气中,此刻弥漫的,到处都是菊花芬芳的味道。
“爸,妈,我带笙箫和孩子来看你们。”
这还是第一次祭奠,如今害死他们的人全都下了地狱,他们总算能闭上眼睛。
聿尊从笙箫怀里接过奔奔,另一手搂住妻子的肩膀。
他们并肩而立,被风扬起的衣袂纠缠拧结在一处,陌笙箫自然地伸出手臂,环向男人的腰。
辗转回到御景园,已是傍晚十分。
远远的,便从车窗内看到聿老爷子焦急地站在门口,何姨跟着他,也在张望。
车子停稳后,只见老爷子大步走过来。
“爷爷,你不在屋里呆着,出来做什么?”聿尊抱着奔奔甩上车门。
聿老爷子不说话,望了聿尊一眼,再看陌笙箫也没事,紧绷的面色这才一松。
“我跟老爷子说没事,可他非不听,说要到门口等着,说怕出事。”何姨插嘴说道,为了这聿老爷子,她到现在还没做晚饭。
老爷子瞪她一眼,“年纪轻轻的,话真多!”说完,头也不回朝里头走去。
何姨性子直爽,知道他脾气这样,也不动怒,“我可不年轻喽。”
陌笙箫望着聿老爷子蹒跚的背影,眼里止不住又是一酸,她知道他怕什么,他是担心他们像20几年前的爸妈那样,一去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