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泉从山隙中飞流而下,在半山汇入深潭。再经过石雕龙头分流,一级级缓缓穿流于王宫之中。王宫东边山谷里绿林错落分布,环绕着座座皇子的宫殿。玉璃宫位于山谷最东处,站在宫殿边缘能看到玉象山蜿蜒远去的山影。碎玉泉在玉璃宫侧汇聚成一个小湖泊,再流出宫墙。
月光下的湖泊闪烁着莹莹光芒,子离长身玉立,怔怔看了一会儿,拿出玉箫吹出一曲《潇湘子》。箫声凄迷,缠绵悱恻。呜咽的箫声,孤独的背影,有宫人隐在暗处远远注视着她们的皇子殿下,不由自主怆然泪下,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这个俊逸风流的四皇子开怀。
箫声一变,冲天扬起滔天波浪,气势逼得湖水荡碎了月光,一池清波轰然分崩离析,激荡不已,似矛盾似决绝,道不尽心意。
子离慢慢停住。瞧了瞧手里的玉箫,碧色的青玉中有斑斑血红。母后临终时想再吹一曲,吹到一半便口喷鲜血气绝而亡,子离将箫放在鼻间轻嗅,似乎还能感觉到母亲温柔的气息。直到那一天,他翻阅母后留下的箫曲时骇然发现,临终那曲后半段并不是箫曲,他轻声跟着曲一唱,所得发音却是一行字意:“毒已入心。”那年他才十一岁。
两年后,王贵妃入主中宫,再一年,朝臣上书,父皇便立了大哥为太子。他还记得小时候父皇陪着母后逗他道:“子离长大了做王可好?”他只撒娇答道:“能陪着父皇母后就好。”
父皇立了大哥为太子之后,便疏远了他,瞧他的眼睛却是一如往昔般温暖。他是宁王自小宠爱的王子,却不是宁王选中的太子。他心里明白父皇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他便对太子更加恭谨,从那一年起,他从没违背过太子所说的任何一句话。
子离眼神染上悲伤,阿萝,在他出声道要亲手折断她的手指时,便已想要寻求自由了吧。在刘珏违抗太子令把她拉开的时候,他和她的手便生生分开再不能交握了吧。
自由是什么?阿萝要的自由是什么?他要的自由又是什么?子离只觉得阿萝还不明白,在这世界上,除非站在权力的最高处,生杀由己,只有这时,才能随心所欲,才叫自由!
他眸子里的悲伤之色渐淡,眉宇间坚定之意渐重,身形放松,与夜色完全融在一起。之前心中惊涛骇浪般的思潮如百川奔腾在山间,时而怒拍山岩,时而细流涓涓,此时,终于归附大海,平静无波,藏巨浪于深海,只待风起便咆哮而起粉碎一切目标。
贴身侍卫立在不远处,神经终于有一丝放松了。他们的主公不再彷徨迟疑,浑身上下透出的强大自信,给人以莫大的安全感。在他的睥睨之下,万物臣服。
子离负手远眺玉象山于月光中显露的朦胧山影,身形稳如山岳。
山巅之上腾起青蓝之色,不多时,一轮红日就将跳跃出来。他淡淡地开口:“大婚在即,本王要去左相府拜望。”
侍卫沉声应道:“礼物已备好,主公要一阅么?”
子离面带微笑:“不用了。”
阿萝正要出府去买下的宅子打点,突闻太子送来礼物,无奈只得与七夫人前往大厅。李相众夫人面带笑意瞧着她们,李相笑道:“没想到太子与太子妃如此喜爱阿萝,听说礼物均是太子妃亲自挑选。阿萝,有空不妨多去东宫陪陪你姐姐。”
阿萝始终微笑,便回道:“阿萝明白,我与姐姐终是一家人。”
四夫人拉过青菲羞愧道:“阿萝,你二姐心直口快,当时心急,你不要恼她。”
阿萝笑道:“爹曾说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都是一家人,二姐有她的苦衷,大姐有她的苦处,阿萝怎会责怪呢。”
青菲眼泪涌出:“阿萝,你不恼我便是最好,否则,二姐可难过死了。我,你知道我是……”
“我明白,我不会怪你!”阿萝截下青菲的话。怎么怪她?她一心为了情郎的前程,为了自己将来的幸福,怎么能说她错。她是自私,但阿萝深知在这个地方自立保命的难处,连她都如此艰难,何况是足不出户养在深闺的青菲。她遇上成思悦这个风流的状元郎,便赌上了一世的幸福,成思悦好,她便好。青菲,也只是个可怜的女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