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是说……”
王贤妃抿抿嘴唇,低声说道:“延安郡王。”
“延安郡王?”金兰愕然反问道。
“不错。天下人都知道延安郡王是储君……”
金兰注视王贤妃半晌,忽然掩嘴笑道:“娘娘真是糊涂了。”
“我如何糊涂了?”王贤妃不由有几分不悦。
金兰忙收拾起笑容,说道:“正因为延安郡王是储君,才不会娶石学士的女儿。大宋朝不是高丽国,也不是汉朝,女儿为皇后,父亲为宰相,那是霍光、曹操,外戚专权……娘娘别看太皇太后与皇太后都是勋臣之后,但是那都是祖辈的事情。”
王贤妃不比金兰,她居于深宫之中,这些事情,她何曾知道?当下将信将疑的问道:“果真不行?那俟儿若娶了石越的女儿,石越不也是外戚么?”
金兰郑重的点了点头,道:“娘娘于宋朝的一些规矩,毕竟还不太熟悉。若是延安郡王,那是万万不成的。但是信国公却另当别论……”
“为何?”王贤妃越发的糊涂起来。
“因为无论宫中朝中,人人都有一个想法,就是信国公绝不可能继位。既然是绝不可能继位的皇子,那么既便娶一个朝廷重臣的女儿,也就不会太犯忌讳。但饶是如此,也必然面临极大的阻力,这也是臣妾担心石学士会拒绝的原因。他的女儿与信国公成婚,皇上在位,这件事并不重要。但有朝一日,延安郡王嗣位,他的重臣居然是他皇弟的岳父,此事却不能不犯忌讳。皇上或有爱子之心,然从长远计,不提石学士态度如何,宫中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就断难许可。”
“这……”
“可惜石起、桑充国无女,否则……”
王贤妃却是充耳不闻,垂首思忖良久,宋朝的政治传统对她的影响,毕竟还是要小过高丽国的政治斗争带给她的印记,她轻咬下唇,决然地说道:“无论如何,还是想办法替俟儿定下石家的婚事才好。”
金兰不易觉察地笑了一下,虽然她在某些方面,可能比王贤妃懂得更多,但是对于宋朝所谓的“祖宗家法”,在高丽长大的她,同样缺少应有的敬畏。没有先例的事情就一定不能做么?金兰的心中可从来没有这样迂腐的想法,在她看来,所谓的“成例”,就是用来打破的;而所谓的“先例”,就是用来创建的。
因此,如果王贤妃一定要替信国公赵俟娶石越的女儿,金兰绝对会她。她所要考虑的,不过是如何才能达成这个目标而已。
没有人知道,在成安县君金兰的心中,还有更大的野心:如果信国公真的能够成为石越的女婿,那么宋朝皇帝的龙椅,也未必会专属于某一个人吧?
至少在高丽国的政治斗争中,这条法则是成立的。
同一天,同一座皇宫之内,慈寿殿。
与群玉殿不同,慈寿殿十分热闹。
太皇太后曹氏的身体,康复了许多。而正在这个时候,宋朝又取得了边关少有的大胜,其主帅,又正好是高太后的从父。
“哀家听说,百官又在给官家上尊号了?”人逢喜事,曹太后的精神的确好了许多。
顼笑道:“朕拒绝了。朕不需要尊号。”
太后点点头,又问道:“国家用兵平夏城,想来花费不少钱吧?”
赵顼点头答道:“是,整编军队、修葺官道、赈济灾民、用兵平夏,都是花钱的事情,眼见国库又有点拮据了。很快黄河汛期又要到来,这方面的钱粮是不能省的。各地还有一些天灾人祸,也需要赈济。按理说大胜之后,要尽量奖赏有功的将士与臣子,但是因为要花的钱太多,所以奖赏的数额一直议而不定,迟迟没有公布。”
“这件事不能拖,当年太宗败给契丹人,就是因为太原之赏没有兑现,影响了士气。”曹太后提醒道。
“朕理会得。”赵顼道:“但是国库吃紧,一时也没有办法。朕已下诏,先迎战死的将士入英烈祠,发放抚恤钱,这是第一要紧的。将士们见战死的同袍都有了怃恤,就知道朝廷必然会发放赏钱,那就不会太急了。只待夏税收完,朝廷就有钱赏功了。”
曹太后不曾料到国库竟然紧张得到这个份上,沉吟一会,说道:“国家事事要钱,给哀家修筑的陵墓,还是尽量简朴些罢。”
赵顼连忙陪着笑说道:“娘娘说哪里话来,便是再没钱,亦不能从这里省。否则朕无颜见列祖列宗。”
坐在一旁的高太后与站立侍候的向皇后也连忙说道:“官家说得是,便再没钱,也不是这个省法。”
曹太后笑道:“我知道你们的孝心。但是这厚葬与百官上给官家的尊号,其实不过是一回事。只要社稷兴旺,我葬得再简单,也是有脸的。”
赵顼忙道:“娘娘不用担心。夏税很快收上,拖不了多久。”
曹太后摇摇头,道:“西夏人吃了这两个大亏,如何丢得起这个脸面?何况两处都是紧要之地。哀家料他们必然起兵来报复,朝廷若是有功不赏,士气不振,难保不会有万一,到时候悔之何及?”
“朕当想个万全之策。”赵顼心知曹太后所言有理,但是他既便是皇帝,也无法凭空变钱。若真是只顾赏功,导致防汛与赈灾无钱,结果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