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夜大雪风喧豗 (二)(2 / 2)

新宋 阿越 2644 字 2022-09-03

皇后的声音里几乎是溢满了哀求之意,“孤儿寡母”四个字让石越蓦地就心酸起来:“圣人放心,臣便拼得一死,亦会平定叛乱,保护太子安全!”

说罢,朝着寝殿又扣了个头,便辞了皇后出来。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皇后的声音里几乎是溢满了哀求之意,“孤儿寡母”四个字让石越蓦地就心酸起来:“圣人放心,臣便拼得一死,亦会平定叛乱,保护太子安全!”

说罢,朝着寝殿又扣了个头,便辞了皇后出来。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到了外殿,呼延忠与仁多保忠已经到了。二人手里托着头盔,脸色凝重,显然已经知道发生了何事。石越打量着二人,心里暗暗掂量。

殿前指挥使班素称精锐,乃是马军编制,分左右两班,每班满编三百三十人,若非武艺绝伦,又得皇帝亲信绝不能入选。他们不仅一直侍卫皇帝起居,连大庆殿、文德殿等正衙的守卫,亦由他们负责。石越素知这支“羽林军”如同皇帝的亲军,而左班指挥使呼延忠是烈士子弟,祖上三代都死于王事,他由殿前侍卫班选入,虽然称不上将材,亦远不及狄咏人望高,能服众,但对皇帝却忠心耿耿。因此呼延忠与他的一百余部下,亦是他此时可以放心倚重的力量--他也别无选择,若是连殿前指挥使班都背叛了,那可真是大势去矣。但可惜的是,轮值的逍遥境5200人数太少,只不过一百余人。

但仁多保忠与他的西夏班,就没那么值得信赖了,石越与仁多保忠一家打过太多的交道,仁多保忠当年还不是深得秉常信任,但照样为了部族利益,首尾两端。仁多保忠无论文韬武略,都远胜于呼延忠,乃是西夏人中的佼佼者,但此人素来畏威而不怀德,若能向他展现出强大的实力,无隙可乘,此人便是得力的帮手;但他却绝不会站在失败者一边!

西夏对这个西夏人如此信任,实是失策。

但幸运的是,今晚是石越在宿卫!党项人与沿边的许多番部一样,有其可爱之处,对于能够征服他们的强者,他们便心怀敬畏。当年王韶开拓河煌,杀人如麻,但当地西番却都对他敬畏有加,其威信流布,令得夏主仓皇远遁,但党项人对石越却没有怨恨,只有敬畏。

只要仁多保忠与他的西夏班留在视线这内,那么石越便可赌一赌他在西夏人的威望!此事固然极为风险,但此时石越手中兵力有限,一兵一卒都弥足珍贵,也只能冒险一试。

而除了眼前这二百多人以外,真正可以让石越信任的,便只有殿前侍卫班这三千六百余众的“羽林孤儿”。但殿前侍卫班的军营在皇宫北面,它的本意是作为一支皇帝可以随时调动的常备亲军,在皇帝亲征或者出行时,跟随皇帝身边,保卫皇帝安全。虽然白天经常也会参与禁中轮值,但晚上却是从不在宫中--原本从安全的角度来说,亦无此必要,外三重有皇城司、开武军以及御龙弩直、御龙弓箭直的护卫,宫里有任何异动,殿前侍卫班都来得及驰援。

谁又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皇城司、内殿班、御龙右直、御龙骨朵直、御龙弩直、御龙弓箭直,这许多军队,竟无一支可以信任!原本固若金汤,护卫森严的皇宫,一夜之间,竟变成了处处都是敌人的大陷阱。

负责护卫太子的御龙左直此刻多半已经自身难保,其余的侍卫在皇帝死后,受太后影响太大,敌友难分。石越此时还能够寄望的,只有第二重的天武军--天武一军两个营十个指挥,混在一起排班轮值,每晚有五个指挥的兵力。或许是因为指挥过禁军作战的缘故,或许是因为两府对禁军的影响远大于班直侍卫,相对而言,石越在心理上更加信赖禁军……

所有这些问题,在电光火石间闪过石越的脑海,他马上在心里下了一个大胆的决断。

“二位将军想必已经知道发生了何事!”石越尽量让自己的语气镇定、从容不迫,又能带上一点威压,此时此刻,他绝不能让任何人怀疑自己的威信。“守义侯,本相问你,你要多少人才能守住这福宁殿?”

仁多保忠愣住了,他没想到石越会问这个问题。他抬起头想看看石越的眼神,但是对石越的忌惮,这时忽然间便破土而出。这忌惮,还是他在西夏时,便已在心里面生根发芽,不曾想过了这么多年,虽然时移势转,亦依然牢不可破。他终于没敢抬头直视石越,只低着头回道:“禀石帅,若有三百精兵,无论有多少叛贼,末将亦能坚守至天明。”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口误,但“石帅”两个字,却是从仁多保忠心里很自然地冒出来的。仁多保忠忽然觉得得成为石越的部将,竟能令自己莫名其妙的安心。

“本相没有三百精兵给你!”石越一直盯着仁多保忠,只须他流露出丝毫不妥,他便要立时下令呼延忠将之格杀。“这福宁殿内,连宫女、内侍一共二百余人,再加上你的西夏班,便这点兵力。本相令你坚守到天明!”

“这……”仁多保忠霍地抬起头来,望着石越,眼神中全是惊愕之色。开什么玩笑,内侍、宫女也能打仗吗?他嗫嚅道:“今晚风雪太大,拉弓不易,更易失准。西夏班所长,全在弓矢……”

呼延忠在一旁听得莫名其妙,这时正欲替仁多保忠解释几句,石越已用眼神止住他,“难不成西夏班没了弓矢,便不会打仗了吗?!还是你仁多保忠不会带兵?”石越说道最后一句,已是动怒。

仁多保忠自会走路起,便已在马背上学着拉弓射箭,在西夏亦是又名的将才,这时被石越如此羞辱,哪里忍耐得住,当下冷冰冰地回道:“末将只怕叛贼是乌合之众!经不起冲杀!”

“那本相便等着看你带兵的本事!”石越板着脸,转向呼延忠:“呼延将军,本相令你率本部班直,去东宫接应太子,确保太子安全后,将军不必急于回福宁殿,可率部先往东华门,看能否出工,若能出宫,将军立即领兵往殿前侍卫班大营,招兵平叛,若出不了宫,便去联络天武军,此乃本相的印信,到时将军可以一次为凭,召集援兵!”

“相公……”呼延忠难以置信地望着石越,他心里根本不信任仁多保忠与他部下的西夏人,但石越如此,却等于将圣人与他自己的性命,交到了这群狼子野心的人手里。

石越见他迟疑,立时沉下脸,厉声喝道:“将军速速领兵去东宫,休得延误!若太子有个万一,你我皆无颜再见先帝,更为天下社稷治罪人!”

“末将遵令!”呼延忠在不迟疑,朝石越行了个军礼,便大步走到殿门口,高声喝道:“呼延国、高竖!”

便见两个带甲侍卫大步走到殿门前,欠身道:“属下在!”

“你们随我来!”呼延忠领着二人,又转身回到石越跟前,抱拳道:“相公,这时犬子与甥男,末将请相公准他二人跟随相公左右!”

石越望了二人一眼,点点头。

呼延忠见石越答应,转身对呼延国与高竖厉声道:“我家祖宗三代死于王事,一族清名,休要给我毁了!”

“是!”二人欠身抱拳应了。

呼延忠在不多言,将头盔戴好,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石越注视着呼延忠的背影消失在风雪之中,才转过头来,对仁多保忠说道:“圣人与本相的性命,便全交给将军了!”

“请石相放心!”仁多保忠哼了一声,正欲告退,却听石越又对呼延忠、高竖道:“本相不用人保护,你二人便去听仁多将军差遣!”

呼延国与高竖相互看了一眼,方想拒绝,却见石越朝他们打了个颜色,二人一愣,石越已板起脸来,道:“此乃军令!”

那呼延国显得甚是机灵,悄悄拉了拉高竖,欠身应道:“是!”

仁多保忠自然知道石越的用意,不过监军事属平常,无论西夏、大宋皆然,他也不以为意,默默地欠了欠身,戴上头盔,转身出殿,去安排房屋。呼延国与高竖也连忙跟上,竟是不离他三步之外。

一直在旁边没有做声的李向安这时见石越向他递了个颜色,也心领神会,紧抢几步跟上仁多保忠,尖着嗓子安慰道:“守义侯不必担心,福宁殿的内侍宫女,也不是弱不禁风的,这里的内侍多少都会点弓马……”

石越背手站在殿中,望着外面悦来越肆虐的风雪,心里越发的茫然,赌注已经丢下了,这时候亦只能听天由命。诚如李向安所言,大宋朝的内侍,若不能理工,积劳道了一定的位置,便不能再升迁,而军功则是最常见的晋身之途。因此很多内侍都会点弓马,有少数人还身手不错,甚至连宫女也并非一样弱不禁风。石越早已算到了这一点,才叫仁多保忠率内侍、宫女坚守福宁殿。但是石越心里也明白,内侍、宫女,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比得上精锐班直侍卫。只是他不能不冒这个险,他既不能坐以待毙,消极地等待援兵,更不能去冒太子出事的风险。而这种形势下,派一两个使者出去,也不保险。既然如此,他便只好拿自己的性命来赌一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