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刘近答应记下,田烈武又接着说道:“接下来还有两件紧要事,一是宣武一军到底怎么回事?此时仍是音讯全无。”
说到这里,田烈武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刘近心中也是一沉,他心中同样疑惑,却只能安慰道:“宣武一军号称‘天下第一军’……”
“那是以前。”田烈武打断刘近,沉声说道:“宣武一军是殿前司精锐不假,但要说‘天下第一军’,那也是熙宁间禁军整编不久的事。这名号是一直沿袭下来了,但是今日之拱圣军,非当年之拱圣军;今日之宣武一军,又如何会是当年之宣武一军?军队的荣誉是靠战功累积的,辽人可不会因为这个虚名便故意败他们。要说如今真正的是天下第一军,以我之见,恐怕惟有姚武之的拱圣军方能当此称号而无愧。”
刘近不由默然。田烈武说的,他当然也明白。十余年的时间,一切都在变化。宣武一军当年借整编禁军之力,网罗了大量的军中精英,但经历过熙宁西讨之后,不知有多少禁军都有了自己的骄傲与向心力。以战斗力而言,别说当时如日中天的云翼军,他们甚至未必打得过振武一军。战火的洗礼,是淬炼一只精兵的关键。一场恶战,能令一支军队脱胎换骨;十年的和平,也可以令一支军队彻底改变。在当时来说,一支军队的强大与否,主将的个人能力与军中有多少曾经经历过实战的校尉仍是至关重要的两大因素。而以主将的能力来说,苗履恐怕要远逊于姚兕;至于军中保存的经历过实战的校尉,殿前司诸军都是远远无法与西军相比的。原因是很简单的,象宣武一军这样的军队,其中的武官如果有过切实的军功,自然远比西军的同僚更容易升迁,他们早就到各地当官去了,有几个人会傻乎乎留在军中?
但不管怎么说,宣武一军的表现,仍然是当得起“精锐”之称的。刘近并不相信他们会出什么岔子。
他看了一眼田烈武,还是依照本心回道:“郡侯所言固然有理,但下官以为,苗将军还是值得信赖的。”
“我非是不信任苗将军。”田烈武叹了口气,道:“还是找两个精干的探马,一个去君子馆,一个是河间府找章参政,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心中才能放心。”
“是。下官即刻便去安排。”
“做完此事,你还要派几个人,趁夜去探探肃宁寨。”
刘近心中一震,“肃宁寨?今夜耶律信防备必然森严……”
“这我也知道。”田烈武转头眺目北方,过了一会,才说道:“只是我觉得耶律信突然鸣金收兵……”
“不是因为南面行营么?”
“那自然也是个原因。”田烈武心中也没什么底,“不过作战之时,有那么一小会,我发觉耶律信的中军那儿有点不对劲……”
“莫非是知道了韩宝之事?”
“也许罢。”田烈武怀疑的说道,“但平时尚好,这等大战爆发后,辽人的信使,要轻易通过何畏之的防区……”他摇了摇头,“我总觉得是肃宁寨出了什么变故……”
“既是如此,下官立即去安排人手,总要查探清楚。”田烈武这么说了,刘近心里即便仍是不以为然,但他也明白许多时候,将领看起来莫名其妙的直觉,可能反而是最靠谱的。打探一下,总是小心无大错。但他虽然口中答应,却并没有马上离去,站在那儿,抬头看了一眼田烈武,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田烈武知道他定然是有什么话想说,对于刘近,他本就颇为信任,此番与耶律信大战,他麾下的诸参军,也是死伤不少,刘近能在这场恶战中活下来,田烈武自不免对他更加倚重,不以寻常部属待之。因笑道:“君若有事,尽管直言。”
但刘近却仍旧是低头踌躇,这时田烈武心中也有些惊讶了。原本以他对刘近的了解,此人本就是颇为敢言的,此时他出言鼓励,刘近却还是如此犹疑,那显见他对想要说的事情,是有极大顾虑的了。不过田烈武亦不催促,只是静静地望着刘近,等待他自己开口。
又过了一小会儿,刘近才仿佛是下定了决心,再次抬起头来,望向田烈武,字斟句酌的说道:“郡侯,此事本非下官所当言,只是……”
田烈武仍是默不作声,只是沉静的看着刘近。
刘近咬了一下嘴唇,又说道:“下官以为,骁骑军与横塞军,恐怕不堪倚重。”
“横塞军固不待言,便是骁骑军,虽然隶属殿前司,但想来郡侯也听说过西京的一句口号——‘铁林似铁,骁骑不骁’——绍圣以来,世家子弟要想由军中谋个出身,又进不了诸班直、捧日与天武衣,首选便是骁骑军。这骁骑军有这个名声,也不算冤枉的……”
刘近所说的“世家子弟”,指的是宋朝成千上万名在任或卸任武官家的子弟,这些武将之后,虽然是官宦之后,可大部分人的人生道路,还是只能从军中谋个前程。而对绝大部分的将门子弟来说,班直侍卫、捧日军、天武衣,都是可望而不可及,讲武学堂也是需要真材实料的,而在承平之世,他们最想去的地方,当然是两京的禁军,而其中待遇更加优渥的马军,自是最受青睐的——这也是人之常情,当时不知道有多少人,宁肯在汴京做个普通人,也不愿意到外地去当官。汴京的繁华,在那个时代,实在是别处所无法比拟的。而对世间绝大多数的人们来说,他们追求的,其实也就是这些东西。殿前司辖下共有四支马军,捧日军高高在上,拱圣军声名不佳,骁胜军是教导马军,进入的难度不逊于讲武学堂,骁骑军不免便成为众多官宦子弟钻营的首选。便是说骁骑军中的每一个官职,都有一个“将门子弟”把持占据,也不算夸张。
公平的说,这些“将门子弟”,绝非无能的代名词,他们往往自小便受到更好的家教,不仅见识更广,这时代的大宋朝,也还谈不上腐朽,这些愿意到军中来谋出身的将门子弟,在骑术、箭法、武艺上面,较之寻常士兵,也多少都是强一点的。骁骑军的问题,是军中经历过伐夏之役的校尉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这些新校尉,大部分未有实战经历,更麻烦的是,一军之中,将门子弟过多,便免不了要分帮结派。而一旦局面形成之后,便是枢府想要整顿,也是千难万难了。
更何况无论是考核训练成绩、还是禁军的演习战绩,骁骑军其实也并不算差。
想找个下手的借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在大部人的眼里,这支曾经在伐夏之役中立下过赫赫战功的禁军,仍然是殿前司精锐。
不过这些事情,瞒不过西京洛阳的百姓,而田烈武自然是心知肚明的。
他也清楚,刘近想的说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果然,刘近停了一会,便又继续说道:“以下官之见,要想继续与耶律信抗衡,只能依靠我右军行营诸军……而且……”
田烈武眼角微微动了一下。
“而且,郡侯必须真正掌控住右军行营。”
“真正掌控?”田烈武心中不由一震。
“不错。”虽然左右并无旁人,刘近还是下意识的放低了声音,但言辞却更加犀利,“恕下官直言,今日之战,郡侯不过一军之将,而非两军统帅。我军不是一支军队在与耶律信打仗,而是两支军队在耶律信打仗。若非张将军配合默契,后果不堪设想。如今张将军受伤,郡侯不能指望铁林军出现第二个张将军。”
田烈武已经听明白刘近的意思,神情变得沉重起来。
但刘近并没有就此打住,说到这里,他已经无所顾忌,“郡侯必须彻底接掌铁林军。不仅如此,待宣武一军回归,郡侯亦要更加果断,真正控制宣武一军。若郡侯能牢牢控制我右军行营诸军,南面行营亦只能惟郡侯马首是瞻,如此,我军兵强马壮,足与耶律信周旋。”
说到最后,刘近的目光都变得炽热起来。
但田烈武却只是轻轻唔了一声。
差不多的时间,回肃宁寨的路上。
半天的苦战,相比起宋军来说,辽军的伤亡并不算大,但是自耶律信以下,几乎所有的辽军将领,神情都很沮丧,便仿若打了一场败仗一般。沉闷的气氛,令得战斗之后的疲惫更加倦人,每个人都有些无精打采。甚而有不少将领心底里已经生出对耶律信的不满,这些人战前十分的轻视田烈武,当发现事实并非如其想象后,却变得恼羞成怒,又将这股无明之火,转移到了下令撤兵的耶律信身上。
“再给我半个时辰,必能取下田烈武的首级!”左皮室军主将“小韩宝”萧春在回肃宁的路上,便向左右公然口出狂言,他似乎已经忘记,主攻云骑军的,正是他的左皮室军。
但是,这样的言论,还是在辽军将领中引起了不少的共鸣。
便是连耶律密,也不理解耶律信为何放弃。萧春所说的,并不全是大言,如果没有那只意料之外的宋军赶到的话,在天黑之前一举击溃田烈武部,是极有可能的。但即便宋人来了援军,耶律密也觉得放弃得太快。
“我已经给了萧春足够的时间。这么久时间内他没能做到的事,再拖到天黑,结果也不会改变。”耶律信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冷漠。“错已铸成,不可一错再错。”
谨慎的耶律密小心藏起了心中的疑惑,不再多问。他并不如萧春一样信心十足,只要回想起白天战斗的情形,耶律密就觉得一阵说不出的别扭。
云骑军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善战,雪战给双方都带来了麻烦,双方都有一些将士是在骑马冲杀时,因坐骑失了前蹄而受伤,但云骑军看起来与辽军同样适应雪战。尽管如此,左皮室军与云骑军的第一次交锋,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便击溃了云骑军。
但接下来,得意忘形的萧春以为胜券在握,竟然借着追杀云骑军的机会,杀向尚未列好阵的铁林军,岂料张整的铁林军竟然守住了防线,而败退的云骑军也并未被打乱编制,他们没有逃向铁林军的大阵,而是绕到了铁林军大阵的后方。
此时便连耶律信也出现了致命的判断失误。
没有人想到被击溃的云骑军还会有战斗力,一般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耶律信开始重新布阵,以优势兵力,三面围攻背靠村庄布阵的铁林军。耶律信对他的太和宫骑兵极其自信,这些手握超长长枪的骑兵,是耶律信训练出来冲阵的奇兵,对于步兵方阵极具威胁。
然而,曾经是太和宫手下败将的铁林军,这一次却守住了他们的方阵。
那是耶律密此生所见过的最惨烈的步骑决战。双方的攻防几乎都无可挑剔,而令人气结的是,仅仅只是靠着霹雳投弹的帮助,铁林军竟然稳若磐石,在太和宫令人窒息的冲锋中,一次一次的屹立不倒。尽管因为下雪的缘故,耶律信没能把火炮运来,但是太和宫在冲击铁林军的防线时,也使用了辽国自己仿制的霹雳投弹,然而火器也未能炸乱铁林军的阵形。即使是霹雳投弹就在脚边爆炸,那些铁林军的士兵,也绝不肯离开自己的位置去躲避。而这该死的天气,又一次帮了宋人的忙——尽管已经妥善保管,但是辽军的火器仍然大量受潮,原本数量就不算太多的霹雳投弹,许多点火扔出去后,竟然根本不爆炸。
铁林军的顽强,对于被击败的云骑军来说,不仅仅是一场活生生的教材,更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只用了一个时辰,田烈武奇迹般的再次聚拢了羞愧交加的云骑军,这一次,云骑军不仅出现在辽军的侧翼,而且他们还采用一种新的战术。
很宽的横队,但是横队的纵深却只有三个横列,他们在很远的地方就开始驱使战马奔跑,待到靠近辽军之时,战马便已经进入全速冲锋的状态,这样一来,骑兵便可以冲进辽军的箭雨当中,先用霹雳投弹开道,然后是手弩,最后挥舞着兵器开始冲杀。
而最让辽军不适用的,是云骑军使用的另一种霹雳投弹——这种投弹,并不会爆炸造成杀伤,但点燃扔到地上后,却会释放出刺鼻呛目的浓烟,不仅仅令骑兵们感到不适,连战马都会受影响。这种投弹并非是什么新式武器,便连耶律密也知道,宋人在发明爆炸性的震天雷之前,所使用的火器大多便是这种功能。但是,云骑军所使用的这种投弹,明显经过改良,而且多半是辽宋战争开始后,在河间府制造的。因为在此之前,他们从未听说过宋军装备了此种火器。
借着浓烟的掩护,云骑军巧妙的变换着队形,一次又一次的将他们的兵力调动到辽军的侧翼,然后突然的集中优势密集的兵力,发起冲锋,给辽军造成混乱与杀伤。
可以说,面对着远比自己强大的辽军,云骑军打得十分的聪明。这大概也是萧春至今并不服气的原因。云骑军每次组织进攻,都是分成许多个横队,从不同的地方发动。甚至他们连投掷能爆炸的霹雳投弹的骑兵,大概都是特别挑选出来的,并非每个人都有那样的臂力。可是他们却能依靠小队之间的默契配合,互相掩护,借着那该死的浓烟,一次次成功脱离战场,重新组织进攻。面对这样的宋军,辽军虽然强大,却如同恶狼在水田中抓泥鳅,总是用不上力。
尽量此后又有两次被耶律信发现破绽,甚至有一次还出动了黑衣军,给了云骑军一次痛击——几乎全歼了一个营的骑兵,但是越打越顺手的宋军,还是再次聚集起来,又一次出现在辽军的侧翼。
耶律密是个老行伍,数十年戎马生涯,也经历过不少大战,他心里十分清楚,若非辽军的主帅是耶律信,若非云骑军的单兵作战能力实在无法与精锐的皮室军、宫分军相提并论,他们的战术,极可能给他们创造一次以少胜多的经典战例。利用顽强的步军方阵牵制住敌军,然后骑兵通过变化队形,巧妙的出现在敌军的薄弱点——从侧翼的进攻,对于任何一支军队来说,都是极大的威胁。再加上对火器的巧妙使用,队列上的创新……在此之前,大概很难想象,那么薄的纵深,竟然也能造成巨大的杀伤吧?
此时回过头来再细想,耶律密也承认,如果在骑兵对战中要使用霹雳投弹这一类的火器,采用较浅的纵深可能是最好的办法,这样才能真正有效的避免误伤到自己。
耶律密没有想明白的是,为什么宋军的霹雳投弹看起来便很少出现受潮不能点火爆炸的情形呢?
但不管怎么说,对于田烈武这个“公人将军”,耶律密心中是再无半点的轻视。他甚至觉得田烈武是个天才的骑兵将领——此时的耶律密,当然不可能知道,云骑军所采用的这些新的战术,以及运用这些新战术的能力,一大半的功劳,倒要记在完颜阿骨打、张叔夜与刘近身上。
而他们最终能将这些战术发挥出来,则不能不说拥有不小的运气成份。别的不说,虽然临战之前士气高昂,热血沸腾,可是真正与左皮室军交手之后,云骑军竟然就那么被击溃了。若非是辽军轻敌,兼之铁林军浴血苦战,他们根本不可能有第二次机会。
不过耶律密是并不会因此而又瞧不起田烈武与云骑军的,因为,即便是如此,但这世上能抓住第二次机会的军队,恐怕也是屈指可数的。
况且,那数以千计的释放浓烟的霹雳投弹造成的战场烟雾,不仅仅干扰了辽军,对于使用这种精妙的战术的宋军,也有极高的要求。宋军只能依靠事先约定的号角声进行联络,而田烈武的指挥几乎可以忽略,这对宋军营与指挥一级将领的能力是极大的考验。
而这可是在耶律信的面前取得的。
便如耶律信所说的,他们因为轻敌而出战,也因此付出了代价。
这个时刻,他们不会找任何的借口。
他们也没有时间后悔,犯下错误之后,必须设法弥补错误,最起码,也要竭力减少错误带来的损害。
在这个时候,再去纠缠于过去的事情,又有何意义?
这样一想,耶律密心中便冷静多了。他比萧春要大上二十岁,与那些血气方刚的年轻将领不同,耶律密是真正明白战争并不总是会顺心如意的。他只要看到耶律信还是很从容镇定,心中便觉安心。有没有击败田烈武,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说到底,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挫折而已。
河间府有多少宋军,那几乎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今日的大战,宣武一军没有参加,那多半便是去君子馆追击萧岚去了。田烈武这边若算是平手的话,那宣武一军那边,兰陵王可是准备好了一份好礼物招待的。
正自己安慰着自己,突然,从队伍的前方传来一阵喧嚣声。耶律密一惊,不知怎的,心中忽然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怎么回事?”他连忙派出亲兵前去打听,一面忐忑不安的坐在马上,等待着回报。
未多时,去打探的亲兵更已疾驰而来,几乎是有些慌张的跑到耶律密耳边,低声禀道:“都统,肃宁寨……肃宁寨烧……烧了……”
“你说什么?”耶律密的眼珠都瞪大了。听到亲兵又用颤抖的声音重复了一遍,耶律密二话不说,一夹马腹,纵马便朝耶律信的中军跑去。
“兰陵王,这……这是……”见着耶律信,耶律密也顾不了什么风度,急忙问道。
“没甚么大不了的。被赵隆钻了个空子而已。”耶律信只是斜着眼睛瞥了耶律密一眼,便面无表情的说道。
“这还没甚么大不了的!”耶律密心里几乎是吼叫起来,但是看着耶律信的表情,他便知道,这件事,大概耶律信早就已经知道了。“还真是沉得住气,看来这才是退兵的原因。”耶律密心里讽刺道,口里却已经无力再说些什么。
他哪里知道,肃宁寨被偷袭的消息,耶律信至少知道一个时辰了。而耶律信退兵的原因,还真的是因为陈元凤那几万大军。得知突然有两三万大军出现在自己的侧翼,一向冷静的耶律信差点没吓个半死,还以为中了宋人的计。他久攻田烈武不下,人马疲惫,肃宁又传来被偷袭的消息,让他不得不疑心宋人是故意让田烈武部来消耗他,然后趁他虚弱之际,将他一举击败。只是战前他拦子马派出不少,知道这河间府附近,也就是何畏之在饶阳那些人马,但何畏之部只有战车,却没有那许多穿得光鲜亮丽的骑兵……这人马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如从天降。一念及此,他哪还敢再战?何况当初来打田烈武,为了就是可以轻易全歼,此时眼见无望,再不退兵,更待何时?
尽管如此,耶律信倒也不至于便惊慌失措。
这些,说到底,都只是小小的不利而已。
他懒得与耶律密多说什么,派了几个得力的将领去弹压军中出现的慌乱,稳定军心,便照旧驱马前进。
耶律密见他如此,又是恼怒,又是尴尬,正待回自己本队,却见一骑白马自东边疾驰而来,他猜测多半是萧岚派来的使者,想了一下,到底还是担心萧岚那边的战况——与耶律信不同,少年得志的萧岚,却是颇为做人的,大辽军中的主要将领,抛开政见之类的不谈,至少在私交上,与萧岚都是不错的——而耶律密能够统领右皮室军,除去军功、能力、家世,最重要的,还是他对辽主的绝对忠心,以及那与世无争的随和性格。一般的将领,多少会有些桀骜不驯,对萧岚这样的年轻新贵多少还有些轻视、排斥,但耶律密和萧岚的关系却一直极好,因此,便以两人的私交,他也很关心那边的情况。这时心里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耶律密便厚着脸皮留了下来。
以他的身份,既然腼着脸不走,耶律信再如何也不至于赶他走。只见这边早有几名小校翻身上马,迎了出去,不多时,便领着一名黑袍男子来到耶律信身边。
这男子过来之时,耶律密老远便开始留神打量,见他神色从容,衣袍也甚为整洁,心中已是大定,果然,便见那男子见着耶律信,单膝跪倒,用契丹话禀道:“小人签书府中家奴萧若统,拜见大王,奉我家主人之命,有书信一封呈上。”说罢,自怀中掏出一封信来,双手递上。
耶律信点了点头,一名亲兵走过去,接过书信,递了过来,耶律信验了火漆,撕开信封,取出一张纸来,却是用契丹小字写成,他识得是萧岚的笔迹,扫了一眼读完,便递给身边的一名随从收了,朝萧若统说了句:“回禀你家签书,辛苦了。”便又要催马前行。
眼见着那萧若统告辞离去,耶律密看着耶律信并无主动告诉自己的意思,只好催马凑过去,问道:“兰陵王,萧签书那边如何了?”
“已然击退苗履。”耶律信轻描淡写的从嘴里吐出了六个字。
耶律密顿时大喜,他却做不到耶律信那样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喜滋滋的笑道:“这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话音刚落,却见一骑探马自西方疾驰而来,那探马浑身是血,被引至耶律信跟前,刚刚跪倒行礼,便听扑腾一声,摔倒在雪地上,人事不知。
耶律密的笑容立时僵在脸上,转头去看耶律信,却见连耶律信,脸色也突然变得苍白。二人紧张的看着几个亲兵用小刀麻利的划开那名探马的裤子,又割开大腿内侧,取出一颗蜡丸来,呈给耶律信。
耶律密转头望着耶律信一把剥开蜡丸,取出一张小纸,扫了一眼,脸色立时大变。他心中一惊,正待出言相问,却见耶律信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那张小纸,突然,身子往前一倾,噗的一声,竟然吐出一口鲜血来。
[1]注:田烈武时为定远将军。
[2]按,宋军行军扎营,皆有阵法、阵图。两支军队在一道扎营,地形要能互相配合,也要交换营阵图,以了解对方的情况。《-<38看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