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激扬放下手,说道:“有两个洋人求见总司令,我是来请示的,到司令部问,得知总司令在基地,就赶来了。另外,川南镇守使田振邦的特使送来帖子,请总司令去黄鹤矶赴宴。”
田振邦因为与共进会在川黔交界地方的利益争执发生龃龉,前几日派了几个亲信赶到武汉向赵北求援,不过赵北一直没有工夫接见,这几日来那几个袍哥是上蹿下跳,到处拉关系、拜把子,连张激扬都吃了他们的“义气酒”。赵北对于这几人的作为看在眼里,不过却未过多干涉,有共进会在贵州跟田振邦叫劲,正合他的心意,外来的威胁可以迫使田振邦紧紧抱住共和军的大腿,所以,赵北对于调解冲突并不热心,只是拍发了一份不痛不痒的电报给湖南的共进会,希望他们“团结同志”。
“两个洋人?什么人?”赵北问道。
“一个叫莫理循,是英国记者,他是和谢重安、冯自如一起到武汉的,咱们的这些飞机、机器、汽车,都是他帮着运回来的,他想对总司令做个专访;另一个洋人叫司戴德,是美国驻奉天总领事,他是以私人身份来拜访总司令的。莫理循还好说,啥时候采访都行,就是那个司戴德不愿另挑时候,一口一个‘外交事务’,我不敢擅自做主,就只好来请示了。说起来也奇怪,以私人身份进行外交活动,这可叫人琢磨不透啊。”张激扬说道。
“莫理循?”
赵北摸了摸下巴,这个名字在近代史上也是有些名气的,这个澳大利亚人可算得上一个中国通,在中国居住多年,据说与袁世凯关系密切,民国时代曾做过袁政府的政治顾问。
至于另一个司戴德,却陌生得很,想来不是什么历史名人,不过就冲他是美国领事,也值得见一见,“以夷制夷”的秘诀就是抱大腿,抱得大腿越多、越粗就越好,现在赵北已经抱住了德国的一条腿,如果再抱住美国的一条腿,他做梦都会笑醒的。
“这两个洋人现在哪里?”
“在政宣委总部等候。”
“那就见一见吧。石人,上车,咱们坐车去。至于田振邦的那几个特使么,石人,你回头去应付一下,就说我事务繁忙,实在抽不出空来,你告诉他们,共进会也是革命同志,不是不讲道理的,川黔之争是意气之争,还是应以和气为上,不过,我可以多卖些步枪给田振邦,也会派遣军官去训练他的部队。”
赵北叮嘱几句,调头又上了车,招呼蒋方震。
“百里,委屈你再当一当司机,以后咱们共和军培养汽车队,少不了还要请你做师父的,现在正好练一练车技。”
蒋方震很愉快的接受了这个工作,参谋长蓝天蔚也赶了过来,张激扬与他一同坐在了后排,至于田劲夫,倒是识趣的下了车,召集警卫,骑上战马跟随在车前后,保护总司令安全。
等汽车发动之后,张激扬凑到赵北耳边小声说道:“味根也到武汉了,和谢重安、冯自如他们同乘一艘船到的,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十几个同盟会、光复会的军官,那个洋人记者也是他介绍到政宣委总部的。”
“哦?你怎么不早说?”赵北微微一愣。“咱们先去和味根叙叙旧,至于那两个洋人,就让他们多等一会儿吧。”
张激扬有些欲言又止,瞥了蓝天蔚一眼,解开领口的扣子,这才说道:“味根本来要与我一同前来的,可途中遇见了吴绶卿(吴禄贞),两人谈得投机,味根一时来不了,只好下午去总司令部拜访总司令了。”
“他们现在何处?”
赵北有些奇怪,熊成基不声不响到了武汉,事先并没有拍电报,来到之后又不立即与赵北见面,这确实有些让人颇费思量,考虑到吴禄贞最近的表现,赵北不得不提高警惕。
“在黎议长府上。”张激扬的声音更低沉了。
“我们先去黎府?”开车的蒋方震问道,刹住了汽车。
“不忙。”赵北扭过头去询问蓝天蔚。“秀豪,味根和绶卿两人以前认识?”
蓝天蔚摇了摇头:“据我所知,绶卿以前从未提过熊味根这个人,至于他们是否是老相识,我也不知道。不过,早年绶卿入过兴中会,也参加过唐才常等人组织的自立军,现在是同盟会员,认识的革命党人确实不少。”
说完,心里悄悄叹了一声,吴禄贞行事确实是莽撞,共和军里头最忌讳的就是高级军官与其它势力的军官私下往来,当初赵北的“和衷共济令”中也强调了这一点,虽然借口是军人不得从事政治活动,但聪明人一看就知道,这是防止外部势力渗透的手段,吴禄贞不是不知道“和衷共济令”,可为什么要与熊成基私下交往?政治敏感性太差啊。熊成基就算是安庆首义的大功臣,可他到底是光复会的骨干,对光复会唯命是从,而赵北却一直在试图消除共和军的光复会印记,这一点,蓝天蔚是清楚的,吴禄贞也是清楚的。
这一刻,蓝天蔚甚至开始揣测赵北心里在怎么想了,“吃里爬外”、“纠结私党”……这些罪名就算是坐不实,至少也能让吴禄贞彻底失去赵北的信任。
吴禄贞还是湖北本地人氏,日本士官学校高才生,在湖北军人心目中有一定地位,虽然和赵北比起来,他的人望、资力不足,但如果能够取得同盟会、光复会的支持,未必不能拉拢一部分湖北籍军官,进而对共和军的政策造成一定影响。
“这个熊成基,怎么不声不响的到武汉?来了也不先拜见总司令,却与绶卿打得火热,他到底想干什么?”蓝天蔚不无担忧的琢磨着,还没等他琢磨出个道道来,却听前排的赵北低呵了一声。
“百里,咱们不去黎府,咱们还是去政宣委总部,先见见那两个洋人。”
赵北面无表情的说道,眉头却是微微一皱。
串联不是这么串的,墙脚也不是这么挖的!说到底是自己太年轻啊,以区区二十五岁年纪统率一军之众,坐拥两省地盘,也难怪会有人琢磨心思。
同盟会又怎么样?光复会又怎么样?在总司令面前,他们只不过是工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