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9章 意气之争(1 / 1)

1908远东狂人 丹丘 1985 字 2022-09-03

第539章意气之争

作为局中人,杨度明白,那个所谓的“铁青团”其实就是操纵在政宣委手里,此次“铁青团”之所以为降低议员竞选条件大造舆论,其实就是政宣委在背后操纵,它反应的实际上是政宣委的主张,只不过是通过一帮涉世未深的青年说出来罢了。

政宣委是赵北设立的一个比较特殊的部门,它并不是正式的政府机构,也不从政府领取经费,表面上看,这个组织似乎只是依附于军队,并为军队服务,可是自从联合阵线上台执政之后,这个政宣委的触手已经渗透到了社会的各个角落,军队、政府、学校、租界、城市、乡村,社会的方方面面都可以隐约看到这个政宣委的影子。

即使如杨度这种位居中枢权力中心的人物,也不能看清这个政宣委的全貌,不过杨度倒是觉得这个政宣委具有某些政治团体的特点,虽然目前来讲,政宣委并不能称之为一个政党组织,可是只要赵北愿意,这个组织随时可以取代联合阵线,而且由于等级森严,这个组织将比涣散的联合阵线更有战斗力。

所以,或许在别人看来,现在的民国政治上的二号人物应该是副总统张謇、国会参议院议长黎元洪那种人,但是在杨度看来,这只是表面现象,真正的二号政治人物只有一个,那就是张激扬。

张激扬,这个安庆武备学堂出身的军人正是政宣委的最高首脑,虽然赵北在名义上也管着政宣委,可是具体的事务都由张激扬负责,而另一方面,张激扬现在仍旧是一名军人,所以,这个人现在的地位非常特殊,他既能插手军队事务,也能插手社会事务,张激扬所掌握的“影子权力”不是别人可以比得了的,只有总统能压制他的权力。

政宣委的影响力来自于张激扬的权力,张激扬的权力却是来自于赵北的信任,因此,张激扬必须为赵北效力,政宣委也必须为赵北效力。

所以,这个“铁青团”也是为赵北效力的,“铁青团”的思想就是赵北的思想。

明白了这一点,也就明白了“铁青团”为什么如此的高调,因为他们背后站着总统,有总统给他们这帮青年撑腰,什么敌人他们都不会放在眼里,哪怕是国民同盟那帮有权有势的阔佬。

杨度深知内情,自然对那些青年学生们的口号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这些青年不过是赵北推到前台表演的小角色而已,真正的主角还没有登场呢,一旦真正的主角登场,那就又是一场好戏了,只是不知,这场好戏杨度能否赶上?他现在还没拿定主意是否离开中枢,去地方施展拳脚。

正站在树林边出神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杨度扭头去看,那拍他肩膀的人竟是田劲夫。

田劲夫是军事情报局局长,特务头子,是总统座下的忠实鹰犬,他的身份与这清华园的书香气氛确实有些格格不入,对于田局长出现在这清华园,杨度非常惊讶。

“田局长?你到这里有何公干?”杨度愕然问道。

田劲夫笑了笑,指指身后跟着的那几名138看书网道:“放心吧,我不是来搞破坏的,我是来见严范荪先生的。”

“你也来见严范荪?他跟你不熟吧?”

杨度更是奇怪,严修一向刻意与军方保持着距离,不管是北洋背景还是共和军背景的军官,严修一概近而远之,所以,对于田劲夫居然特意跑到这清华园拜会严修的举动,杨度确实有些纳闷。

“不熟,确实不熟。不过我来见严先生,倒不是私事,而是公务。对了,杨秘书长,刚才听你话里意思,你也是来见严范荪先生的?正好,咱们干脆一起去。”

田劲夫非常高兴,与杨度一同赶去严修寓所,这一路上两人倒是攀谈了那么几句,杨度这才明白,田劲夫过来找严修,是为了拿一份名单,一份考试成绩单。

关于这份考试成绩单,杨度非常好奇,因为据田劲夫说,总统对于这份名单非常重视,而且,这场特殊的考试还是总统特意安排的,考试内容则是关于数学的。

总统行事总是高深莫测,杨度猜不透总统到底打算做什么,田劲夫没往下说,杨度也就没有追问,不过他倒是可以肯定,这场特殊的数学考试绝对不是为财政部准备司员的,那种公务员考试总统绝不会亲自关照,而且还让军情局的特务头子出面办事。

带着疑虑,杨度跟着田劲夫走进了严修居住的小院,严修正在书房批阅试卷,见客人过来,于是也没废话,直接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考试成绩单,交给了田劲夫。

田劲夫也没罗嗦,稍微坐了片刻,便告辞而去,书房里就只剩下了两个书生。

“范荪,那是场什么样的考试?为何总统如此重视?还派田局长亲自过来拿名单。”

杨度迟疑了片刻,还是决定问一问严修。

严修眉头一拧,说道:“就是一场数学科目的考试,难度比较大,听说是总统请德国公使出面,向德国大学弄来的考题,前几天考完,又送来了答案,这阅卷的事情由我负责。说实在的,连我也觉得此事有些让人琢磨不透,既然要挑选留学生去德国深造,何必到我这清华园来?我这里的学生是准备留学美国的,如果叫美国政府知道被人挖了墙脚,恐怕会影响本校经费调拨。”

杨度笑道:“那你又何必跟美国人讲呢?现在那位美国校长正在北戴河游玩,自然不会知道这考试的事情,到时候学生自己说不想去美国了,美国人又有什么办法?目前我国人才凋敝,像数学、格物这些学科一向都是冷门,学得人少,精通的人更少,只是不知道此次考试,到底有多少学生及格?”

严修也是苦笑,摇着头说道:“别提了,那德国人出的考题刁钻古怪,参加考试的一共一百人,最后及格的只有不到二十人,其中高分只有两位,偏偏是校长最看重的那两位,到时候如果他们真被中枢挑中去德国公费留学的话,那位美国校长不发飙才怪。”

“现在中国青年开口闭口的‘中德友谊’,这‘德国热’美国人也明白,未必会纠缠这个问题。再说了,我国数学人才匮乏,而数学又是现代科学技术的基础科目,美国绝无借口反对我国培养数学专家。”杨度说道。

“皙子,我话还没说完呢。上次田局长过来送答案的时候,他可是说了,这批留学德国的数学人才不仅要去德国最顶尖的大学深造,而且将来毕业之后也不会立即回国,而是必须在威廉皇帝研究院工作,给德国教授做助手,主攻化学、物理,这不仅是中枢的决定,德国方面也点了头,所以啊,这批留学德国的数学人才将来未必从事数学研究,我总觉得,这事跟军队有关系,但就是猜不明白到底能派上什么用场。”

严修的话让杨度更糊涂了,两人坐在书房,琢磨了很久,也没能想明白总统到底打算拿这批数学人才做什么,于是索性就转了话题。

“范荪,听说你刚刚加入了国民同盟?”杨度问道。

“是啊,张季直拉我入伙,前后来了好几次,我拗不过他,也不想驳了他的面子,所以啊,这最后还是递了投名状,上了梁山了。”严修说道。

“上了梁山?这比喻用得妙。现在,在国会里头,国民同盟可不就是不入流的山大王么?他们拉你入伙,只怕不是想与你同富贵,而是想让你跟他们共患难呢。”

“皙子,我当然明白现在国民同盟的艰难处境,越是在这种时候,我就越是要去支持一下他们,如果什么时候国会里真的只剩下一个联合阵线了,那么,这全民宪政的路也就算是走到头了,接下来是什么路呢?我觉得墨西哥那个迪亚斯总统好象就在走这条路。”

严修的话说得有些隐晦,不过杨度倒是听得明白,严修这是在担心,担心这位赵大总统也走上一条军事独、裁的道路,没办法,这位总统确实太过强势了,在他面前,国会竟如同玩偶一般,也难怪严修会在这种时候亮明立场,支持国民同盟。

但是杨度却不同意严修的看法,作为一个曾经的君主立宪派,杨度坚持认为,目前的这个国家只能依靠强人治国,指望一帮缙绅在国会里决定这个国家的前途,未免太轻率了些。

“全民宪政?范荪,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啊。你不是也主张君主立宪么?你也是支持强人政治的啊。”杨度有些奇怪。

严修苦笑,说道:“自从袁项城去世之后,我已转变立场了。强人政治或许可以救时,但不能救世,你看看,袁项城死后,那个北洋立刻四分五裂,如果不是赵振华颇有手段的话,我看呐,那就是一场军阀混战了,五代十国就是前车之鉴。”

“赵振华力挽狂澜,这不正彰显了强人政治的好处么?若是让国会那帮人去收拾北洋势力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乱局呢。”杨度不同意严修的见解。

严修摇了摇头,说道:“皙子,你只看到了眼前,我却看到了以后。现在赵振华风光无限,手段高明,但并不能说他永远高明,现在的国防军名义上是国家军队,可是实际上却是他的私人军队,他现在有能力控制住军队里的各个势力,可是如果以后他控制不了呢?强人政治,最大缺点就是,一旦这位强人不能掌握权力,那么,原本被压制住的野心家就会蠢蠢欲动,如果他也是个强人的话,或许可以接掌军队和国家,可是如果他是个跳梁小丑的话,一旦夺权失败,那就是一场大变乱了。”

“范荪,你这可有些杞人忧天了。赵振华说过,军政、训政、宪政三步走,全民宪政也是他的理想,只不过在他看来,目前不能实行全民宪政罢了。”

“人是会变的,尤其是手里掌握了大权之后。就拿袁项城来说吧,我跟随他的时间比你长许多,我可是亲眼看到他怎么一步一步将自己当成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人的,这让他闭目塞听,也使他被一帮小人包围起来。”

“可是赵振华不是这样的人啊。”

“现在不是,可是难免将来不是,人是会变的,尤其是那些上位者,他们看事情,与咱们看事情是不一样的。就拿眼前的这个局面来讲吧,国家的政体名义上是宪政,可是实际上呢?却是总统训政,所谓‘宪政’不过是遮羞布罢了。”

“现在是训政?可是国会还能否决总统的决策啊。依我之见,现在的政体既不是训政,也不是宪政,现在,就是一个四不象,虽然是个四不象的政体,可是却对国家和国民有好处,那它就是好政体。”

“名不正则言不顺,这种四不象的政体终究长久不了,到最后,吃亏的还是国家与国民。”

杨度与严修的立场对立严重,两人竟越谈越远,谈到后来,两个书生差点就为这意气之争而反目了。

好在严修内敛,及时停止了争论,并邀请杨度一起吃午饭,可是杨度却推辞了,忿忿不平的离开了清华园,喊了辆人力车,拉他去酒馆,独自一人坐在酒馆里喝闷酒,这顿酒喝到下午,杨度已是带着几分酒劲,于是借着酒劲,叫了辆人力车,直接拉着他去了总统府,他想当面问问总统先生,那个“军政、训政、宪政”三步走的政治战略到底该怎么走,现在这种训政不像训政、宪政不像宪政的局面到底该如何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