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6章亚洲的军靴

虽然英国政府弄不清楚劳伦斯先生是什么时候以及通过什么方式与东方的这位“狂人总统”搭上线的，但是至少有一个基本事实是清楚的，像这么大批量的旧军火，如果没有总统的批准是不可能装上船只运到中东地区的，所以，显而易见的一个事实是，“狂人总统”似乎也盯上了中东的利益，而中东的利益却对英国至关重要，尤其是那条连接印度洋与地中海的苏伊士运河，那就是英国的生命线，无论如何不能丢掉，尤其是在这种战争时期。

朱尔典确实弄不清楚，这位总统哪里来的信心，居然举着火把到处点火，东南亚点了一处，中东点了一处，好象他有十足的把握不会因此而引起英国的敌视一样。

当然，目前对于英国政府来讲，最重要的是东南亚问题，是苏门达腊和新几内亚的危机，如果处理不好，那么，即使欧洲战争能够在一年之内结束，远东地区的形势或许仍将变得非常糟糕，届时，英国将不得不面对一个远东的烂摊子，而且这个烂摊子不会是那么容易收拾的，这会牵扯英国政府的大量精力以及财力和军力。

所以，无论如何，朱尔典都必须想办法避免中荷战争所带来的连锁反应，即使中荷两国之间的战争不可避免，也必须防止中国与日本走到一起，甚至结盟。

带着一丝惴惴，朱尔典理清了思路，决定退一步，看看这位“狂人总统”是否真的打算通过武力展示中国崛起于东方的决心。

“总统先生，您对英国政府方案的修正意见确实考虑得比较周全，但是问题在于，英国政府的这个危机解决方案是征求了荷兰驻华大使以及荷兰王国政府外交部门的意见之后所确定下来的意见，如果总统现在修改其中的某些内容的话，我认为，或许荷兰王国政府不会同意您对危机解决方案的调整。

关键不在于国际调查团的组建，而在于苏门达腊的未来政治地位，根据目前的国际通行准则，对于荷兰控制下的东印度群岛地区，国际社会是承认荷兰王国政府拥有对这一地区的统治权的，如果举行苏门达腊政治地位的全民公决的话，无疑是在挑战国际通行准则，即使是英国政府也不敢挑战这一准则，因为这会引起众怒，尤其是那些在世界上拥有众多殖民地的欧洲和美洲的强国，他们会一致认为，总统先生是在挑战各国的利益底线，或许，他们会对总统进行反击。

在我看来，如果总统先生真的认为应该公平和公正的决定苏门达腊的政治地位的话，最好的办法不是由当地的居民举行全民公决，而是应该由荷兰殖民当局与利益相关各方进行磋商，通过磋商的方式达到决定苏门达腊未来政治地位的目的，而在这一磋商中，显然，只需要将英国、荷兰、中国这三个国家牵扯进来就行了，完全没有必要借助远东和平委员会。实际上，在我个人看来，目前的这个解决方案就非常稳妥，一方面保证了贵国在苏门达腊的利益以及华人和华侨的利益，另一方面，也使荷兰王国政府可以体面的结束争端，而不致于使荷兰王国政府感到愤怒，从而避免战争带给中荷两国的痛苦，作为战争中的一分子，英国现在就很痛苦，英国国民很希望欧洲之外的地方保持和平。

至于苏门达腊事变中所发生的种族仇杀传闻，或许总统先生讲得有道理，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国际社会确实有必要保持谨慎对待的立场，如果总统先生认为时机不到的话，那么国际调查团也可以暂时不组建，等苏门达腊的政治地位得到正式确立以及当地的政权机关完成正式的组建之后，国际社会或许可以派遣国际观察团前往苏门达腊。”

朱尔典做出了让步，但是让他非常惊讶的是，中国总统先生对他的让步显然非常不满意，等他将话讲完，总统先生就在那里摇头。

“大使先生，你刚才不是已经说了么？此次英国政府全权授权你来处理此事，那么，你完全可以做主去劝说荷兰政府接受修改之后的危机解决方案么。我就不信，荷兰大使不会听从你的意见，据我所知，荷兰对英国一向是言听计从的，尤其是欧洲战争爆发之后，中立国荷兰完全是看英国脸色行事，荷兰怎么可能不接受英国的意见呢？”

这话简直就是在耍无赖了，荷兰再怎么听英国的话，可是那毕竟是一个主权国家，一个民族国家，英国再厉害，也绝对不可能控制荷兰的民族情绪，一旦荷兰的民族情绪因为苏门达腊事变和爪哇号事件的升级而被激怒，那么，荷兰政府也是会赤膊上阵的。

实际上，根据前天收到的消息，荷兰政府已经组织了一支特遣舰队，准备增援东印度群岛，目前，那支舰队已经航行在大西洋上，准备由地中海借道苏伊士运河前往印度洋，而由于荷兰是欧洲战争中的中立国，因此，这一航程相对安全，至少不大可能遭到德国潜艇的攻击。

朱尔典不清楚中国中枢政府是否已经注意到了那支荷兰特遣舰队东行的报道，但是有一点他是清楚的，那就是，从这位总统目中无人的表现来看，中国似乎是做好了战争准备，朱尔典很清楚这位“狂人总统”的办事风格，要么不做，要么就把事做绝，上次的中日东北亚战争爆发之前，中国就已经为战争的爆发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准备了，而这次，面对一个千里迢迢从欧洲赶来的对手，中国人显然比上次对付近在咫尺的日本更有把握，虽然战场或许主要在海上。

值得一提的是，当年的那场日俄战争中，俄国海军增援舰队也是这么绕了半个地球赶到亚洲参战的，然后，这支疲惫不堪又缺乏给养的俄国舰队就在对马海峡遭到了日本联合舰队的致命一击，之后，俄国的海军力量就一蹶不振了。

“总统阁下。请您注意，我只是代理英国政府处理此次南洋危机，我并没有最终的决定权，一切还要看英国政府的意见，而在我看来，英国政府不会接受所谓苏门达腊‘全民公决’的建议，这是在动摇国际通行准则，不仅英国政府不会同意，美国政府、法国政府甚至德国政府都不会同意用这种方式来决定一个地区的政治地位，荷兰已经占领东印度群岛很长时间，更不会接受全民公决的办法来决定殖民地的未来归属和政治地位。我强烈建议您，再认真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如果您认为我的修改建议能够接受的话，那么，我可以立即通知荷兰方面，与贵国外务部展开新一轮的磋商，以期和平解决南洋危机。如果总统先生执意破坏国际社会通行准则的话，那么，届时，英国政府将置身事外，至于其它国家会对贵国采取什么样的行动，英国政府就不会保证了。”

朱尔典不死心，话语之间带上了几分恫吓，赵北听出来了，唐绍仪也听出来了，两人眉头都是一拧，自从中日东北亚战争结束之后，很少会有外国驻华使节这么对中国元首说话的。

“既然大使先生的话说得这么明白了，那么我认为就没有必要继续说下去了。感谢英国政府对远东和平的关心，作为一个负责任的远东国家，中国也非常希望远东地区保持和平与稳定，值得庆幸的是，现在这个时代，越来越多的亚洲国家开始觉醒，现在，日本、暹罗（泰国）都已向我国中枢政府提出建议，愿意就苏门达腊事变和爪哇号事件的圆满解决提供各自的力量，而且我已吩咐外务部与这两国进行友好协商，以期尽快解决这些影响远东稳定与和平的事件。”

英国大使说话不客气，赵北也就不跟对方客气，站起身，几句话一讲，立刻使朱尔典意识到了眼前的危机正在向深入发展，同时也使陪坐一旁的外务总长唐绍仪眉头拧得更紧，他很清楚，赵北不是在虚张声势，实际上，日本和暹罗都对苏门达腊事变非常关注，这两个国家都想跟着中国一起在南洋的浑水里狠狠的捞上一把，为此目的，原本打算紧跟美国向德国宣战的暹罗政府已经决定暂时推迟对德宣战计划，先观望一下南洋局势如何发展，然后再决定暹罗的对外政策，当然，也正因此，暹罗目前的政治形势有些紧张，亲德派与亲英派正在酝酿一场政治上的决斗，相比之下，还是日本的政策更明确一些，那就是联华制荷，日本政府非常希望能够控制荷兰占领下的新几内亚西部地区，但是如果中国不发动的话，日本也没有足够的借口和实力向荷兰发难。

见赵北与朱尔典已经快要撕破脸了，唐绍仪急忙站出来做和事佬。

“作为外务总长，我认为，目前最要紧的不是苏门达腊未来的政治地位问题，而是‘爪哇’号上的那数百名中国侨民，现在，荷兰当局还扣押着那些华侨，不许他们下船，也不许他们上岸，那些华侨都拥有中国国籍，是中国公民，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讲，我国中枢政府都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国国民被外国军队无理扣押，而且遭受虐待。所以，我希望英国政府能够首先解决这个问题，然后再谈其它问题，否则的话，即使总统先生也没有足够的理由说服南洋分舰队的指挥官保持足够的克制与冷静，现在中荷两支舰队仍在对峙，局势紧张，随时会爆发冲突，所以，解决这个问题已是刻不容缓，还希望大使先生尽快向荷兰方面提出交涉。”

唐绍仪这话很有道理，而且明显的缓和了现场的紧张气氛，朱尔典点了点头，同意立刻前往荷兰大使馆进行交涉，督促荷兰方面尽快释放华侨，但是没等他离开会客室，一名副官就与原本等在休息室的那位海军总长汤乡铭一起走到会客室门口。

汤乡铭站在走廊里，那名副官走进会客室，走到赵北身边，对他耳语几句。

赵北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眼有些好奇的朱尔典和唐绍仪，用沉痛的语气说了番话。

“两位，刚刚收到的消息，那艘被荷兰殖民当局扣留在邦加岛勿里洋港的‘爪哇’号移民船已于两个小时之前突然沉没，沉没原因目前并不清楚，不过根据当地中国领事馆的粗略统计，目前已从港口捞起数十具尸体，其中多数都是华侨，对此，我深表惋惜，同时也对荷兰殖民当局罔顾华侨生命安全的扣船行为感到非常愤怒！”

说到这里，赵北目光一扫，看了眼站在走廊上的汤乡铭，向他点了点头，汤乡铭心领神会，急忙大步走进会客室，“啪”的一个立正，敬礼。

“汤总长，我现在就正式向你下令，从现在起，中国海军进入一级战备状态，你立刻前往旅顺，务必督促那两艘战列舰尽快完成修复，修复工作完成之后，不必举行下水仪式，立即装载弹药和人员，由你亲自率领南下，一边进行海试，一边整训官兵，赶去厦门，与正在那里进行训练的第二舰队会合，然后组建南洋第二分舰队，前往海南岛驻泊，随时听候中枢命令！”

“是！”

赵北下令，汤乡铭很是振奋，又是“啪”的一个立正，敬礼，然后退下，转身离开了统帅堂。

等汤乡铭离开之后，赵北看了眼仍有些发懵的唐绍仪，向他也下达了总统令。

“唐总长，请你立即草拟一份正式的外交抗议文件，然后交我过目，并派人通知荷兰驻华大使馆，我要约见荷兰大使，向荷兰方面提出正式的书面抗议。同时，也请外务部转告日本驻华公使馆，告诉他们，我已决定接受日本政府建议，在南中国海举行一场中日两国海军舰队联合海上演习，希望日本政府能够派遣联合舰队参加此次亚洲国家之间举行的规模最大的联合军事演习，如果日本政府不反对的话，中国政府也愿意邀请暹罗政府派遣海军舰队参加此次联合军事演习。我认为，有必要让荷兰看到亚洲国家的团结，以及亚洲国家维护共同利益的决心！

另外，请外务部举行新闻发布会，将‘爪哇号事件’的详细经过以及中枢的处理步骤通知新闻界，使国民了解当地所发生的事件，并通过无线广播向全世界的华人揭露荷兰殖民当局的罪恶以及当地华人所遭受的苦难，要将所有华人都团结起来，共同声讨荷兰殖民者的野蛮行为！”

这个总统令一下达，不仅唐绍仪懵了，朱尔典也懵了，两人都明白过来，如果荷兰坚持强硬立场的话，那么这场中荷之战恐怕很难避免了，而一旦中国将日本、暹罗也拉进这个南洋旋涡，那么荷兰将毫无胜算，更重要的是，中国也会因此成为亚洲实际上的领袖国家。

毫无疑问，亚洲军靴的踏动声已经越来越清晰了，而来自欧洲的炮声实际上也为这军靴的踏动提供了足够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