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本摆在书架最高处,苏小小用力蹦了两下,才够得着的书。
好像是讲某个山下小国末代皇帝的起居注。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当她终于把书抓到手上,还没来得及升起些小得意的神色之时,这本起居注的书页间就滑落出了一封纸笺
从她头顶落下,掠过苏小小的鼻尖,刹那间送去了一阵幽幽的兰香,让她小脸一呆。
随后它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
而苏小小也摔在了地上,两手撑着身后冰凉的地面。
往日里定要瘪嘴的小狐妖,此时没喊一声疼,而是苍白着脸,垂着眼帘,眸子呆呆的看着地上未知的信。
目不转睛,这封信像是一个奇异的漩涡,能吸引她的全部心神。
安静的院子里,安静房内,苏小小安静的爬起身子,不哭不闹,只是表情怔怔,像精致的布娃娃,没有生机。
那封信也安静的落在了窗外射入的暖和的淡金色阳光之中。
苏小小恢复了平静,自然而然,她两手抱着膝盖,蹲在地上这封信的旁边,低头咬唇,默默看着它。
一阵沁人心肺的兰香,被锁在枯黄的书页中很久,终于重见天日,开始肆无忌惮的彰显它的存在。
恰好在一只敏感的小狐妖面前。
寂静书房,陈旧的老书架,书架下一片铺满阳光的地面,地面上孤零零的信筏,还有同样孤零零蹲在旁边的狐眼少女。
这一幕维持了很久很久。
某一刻,这个狐眼少女轻轻抿了抿唇,抬手,捡起了这封信。
某个教会她很多道理的坏人说过,有些事情,你总要面对的,不管愿不愿意,不能骗自己。
苏小小依旧蹲在地上,抱着双膝的两手紧了紧,小下巴舒服的搁在了某一只膝盖上,一边垂眸,一边打开了信封。
兰香更浓郁了。
与此同时,两行娟美优雅的字迹重见天日。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莺莺燕燕风风雨雨……年年暮暮……朝朝。”某只小狐妖粉唇蠕动,无声轻念了一会儿,然后……默默合上了信纸。
‘她’与他写的信,二人之间的交流,她竟都看不懂!
只觉得……他们十分的高雅与默契,就像……就像才子佳人里,被锁进深闺,托丫鬟给才子送信的才女佳人。
书信见寥寥几字,但一撇一画却十分的浪漫动人。
笔迹主人定是个蕙质兰心的才女,嗯,这才是与赵郎搭配的女主角吧,某只笨狐妖原来是女二呀,又笨又没人疼,还一厢情愿的默默等待着…以后,说不定还会黑化做坏事哩……苏小小低头,默默收起了书信,垂落青丝遮盖的嘴角微翘,浅浅的笑着,然而两行清冷却无声的滑下。
染湿了僵涩的唇角与带苦味的胭脂。
她蜷缩在书架旁的地上,娇躯不知何时起,也靠在了书架上,靠着厚实的一架书支撑着不稳欲坠的身子。
某只小狐妖蓦然抬起右手手臂,用袖子狠狠用力的擦着小脸。
看不见她此时的神情,亦是无声无息,但这少女应该是哭了,因为小脸上的妆全被抹化了。
不久前还可爱活泼的小狐妖,此时成了一只花脸猫。
下一秒,某个狐眼少女另一只伸的笔直、离她老远的手上捏着的信,说随着她娇躯一起,猛地一颤,它滑落下了少女无力的指尖,孤零零的飘落道地上。
苏小小蓦然抬首,身子往前一扑……
刹那间可以洞见她此时哭花了的憔悴面容,可道是: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她将那封令人心碎的信重新捡起,夹回了书里,搂着书踉踉跄跄的站起,搬来一只小板凳,走回到对应的书架下的位置,踩着板凳伸直手臂,欲将书籍归回原位,然而却是从板凳上跌下了好几次。
这本被某人束之高阁很久的杂书与书信,沾满了灰尘与某个痴情狐妖的泪水。
苏小小又一次从板凳上跌了下来,已是摔得遍体鳞伤。
“赵……赵子瑜……赵戎……”她神情恍恍惚惚,嘴里痴痴呢喃着些什么,似乎处于默哀、心死之态。
苏小小精神气摇摇欲坠,身子亦是摇摇晃晃,仿若被暴雨掀开屋顶的茅屋内的一点橘色的风烛,摇曳着,让人感觉下一秒便会撑不住熄灭……
吱呀——!
正在这时,轻微一声,有人推开门了。
门前出现了一袭白衣,地上的影子修长。
一道嗓音在寂静的屋内忽然响起。
苏小小娇躯陡然大颤。
……
赵灵妃回到了林麓书院。
在门房处,她在登记表上,熟练的写上了那行每次都有让她欢喜一会儿的文字:
率性堂学子赵子瑜之妻,探望。
只是此时的赵灵妃,似乎在做着一件机械似的重复事情,面色平静的签完名后,默默步入了大门内。
她一路来到了东篱小筑所在的学舍大门。
步履轻轻,十分稳定。
赵灵妃穿过一座座学馆学子居住的小筑,走在巷子里,离那座熟悉的屋子越来越近,甚至此时略微抬目已经能看见它的院门屋檐了。
但是她没有抬目,依旧面色如常的直视前方,莲步不停,节奏一致。
路上某一刻,这白衣秋眸的绝美女子,倩影经过了一间打扮华贵的小筑,里面隐约传来了范玉树和贾腾鹰的一阵笑语,随后便又是一阵桌椅移动的磕碰声音。
这两位学子似乎起身收拾着东西,向这间小筑的院子门走来,好像是要出门,若是没有远门遮掩,定能看见此时安静经过院门的这一袭白衣。
赵灵妃的步履依旧不急也不缓,即将要被范玉树和贾腾鹰撞见,步伐节奏也是毫不凌乱,继续前进,因为……东篱小筑就在眼前。
嗯,依旧到了。
赵灵妃转身,终于抬起秋眸,轻眯的看了眼熟悉无比的院门,是半掩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