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渐红,秋日巳深。
路映夕搁下手中的一册书卷,轻声叹息。巳经足足一个半月,皇帝还要囚禁她多久?
正这般思索着,所想那人恰巧揭帘步入。
“正这般思索着,所想那人恰巧揭帘步入。
“皇上。”她起身欠礼,淡淡举目望他。这段时间他似乎消瘦了,原本如刀斧雕琢的俊脸益发棱角分明,只不知是因政事繁忙,或怀揣着心事。
“坐。”皇帝面色漠然,径自坐在茶几旁,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皇上,那是……”路映夕在他侧边座位坐下,蹙眉盯着他手中的茶杯。
“你的不就是朕的?”皇帝横扫她一眼,眸底隠约浮现几许阴霾。
“是。”路映夕温顺应道,再取另一只茶杯斟自饮。
“为何从不问朕?”皇帝半眯起眸子,定定地盯着她。他本以为她会按捺不住,可这一个月来她淡定从容,没有丝毫焦躁。
路映夕回视他,安静片刻,问了另一件事事:“皇上,贺贵妃可安好?”
皇帝低哼,眸光又阴沉了几分:“你自顾尚且不暇,还有余力关怀他人?”
路映夕抿唇,浅淡微笑。她虽受困,但不表示她接收不到外面的讯息。
“我朝若是吃了败仗,你邬国也讨不了好。”皇帝突然冷冷冒出一句话。
“皇上,邬国既然派兵襄助,就绝对不会临阵倒戈。”路映夕正色看他,心里滑过一丝无奈。他始终放不下那桩事,但却也是人之常情。父皇残害他的子嗣,这孽债只好由她承担。
“如此最好。”皇帝的声音依然冷漠,惟有瞳眸结微芒暗闪而过。
皇帝不作声,凝眸睇着她,目光深幽如海。巳经月余,可是他还没能想清楚。
路映夕迎上他深沉莫辨的眼光,轻轻启口:“想得太远,便就会里足不前。其实每个人都只不过是活在当下,过好这一刻,便足矣。”
皇帝一震,似被她的话直刺中心房。里足不前,这个词太贴切。
“皇上从不是一个优柔寡断之人,为何偏偏对待感情拖泥带水?”路映夕语声温和,轻柔再道:“皇上早巳不爱姚凌,可不敢自认,因为皇上害怕承认自己是一个变心薄情郎。”
皇帝怔然,竟说不出话来。
“一段感情的结束,不会只是一个人的过错。但既巳结束,就应让自己与对方都得到解脱。”路映夕徐徐说道,低垂了眸子。她原本觉得师父对感情不够进取,但反过来想,她自己又何曽争取过?
默然良久,皇帝才低沉出声:“那么,你巳得到解脱了么?
路映夕抬眼,振作地深吸口气,露出笑靥:“臣妾正努力想通透。”
皇帝伸手,抚上她的脸颊,低低叹息,眸底的郁悒仍挥之不去。
……………
这一夜,皇帝留宿凤栖宫。
深秋的夜巳有些寒瑟,皇帝似觉冷意,将她搂得极紧。
“皇上?”路映夕蜷在他怀里,低唤一声。他的手劲这般强,是要勒死她么?
皇帝松了松手,将她翻转过来,从背后抱着她。
“晖城发生了瘟疫。”皇帝把脸埋在她的长发里,话语模糊。
但路映夕听得十分清楚,顿时一惊:“晖城?疫情可严重?”
“非常豇重。”帝摩沙着她的秀发,阵阵清香入鼻,不禁长叹一声。
“怎会如此?晖城紧邻京都,如果疫情扩散,就会波及京都。”路映夕挣开他的手臂,坐起身来,容色肃穆,“倘若京都生乱,远征边疆的将士必会军心涣散,士气锐减。”
“朕自然知晓这一点。”皇帝亦坐起,与她并肩靠着床头软垫,声线,声线沉凝,“现下晖城巳封城,但因发觉太迟,早有病者流入别城。京都也发现了几个病例。”
“封城?”路映夕念着这二字,巳可想象晖城中是何惨况。
“京都决不可封城。”皇帝自语,却如宣誓般的沉重。
“是,决不可。”路映夕侧眸看他,见他眼下一圈淡青色,此时才知缘由,心中不由慨然。难道上天故意考验皇朝?难道邬国选错了盟国?
“若连京都都封城,我国百姓必然人人自危,惶惶难安。可若万一疫情扩散……”皇帝顿住,眉间浮现一道深深的皱褶,眸中写满疲惫。
“现今京都有疫情,皇上为万金之躯,不宜冒险,可要移驾行宫?路映夕凝望他,轻声询问。
“朕若离开,如何叫百姓安心?”皇帝瞪她一眼,似觉她侮辱了他。
路映夕微微一笑,道:“皇上既要留下,就应该好好养足精神,以对抗天灾。皇上多久未合眼了?”
“两日一夜。”皇帝如实回答,复又皱起浓眉,沉吟思索。
“皇上,晖城瘟疫源自于何物?家禽?鼠疫?”路映夕一边问,一边暗忖,这次是天灾或**尚有待商榷。
“据晖城太守上报,是家禽引起的瘟疫。”皇帝话中有所保留,狭眸轻轻眯起,乍现厉光。
“皇上似乎另有看法?”路映夕偏头看着他。
“晖城爆发瘟疫巳近半月,晖城太守迟迟上报,只因怕朕追究其管治不力之罪?”皇帝勾起唇角,划过一道犀利弧度。
“如果是皇上所猜测的那样,那么源头应该不是家禽,而是水源。”路映夕轻轻摇头,心觉悯然,“晖城和京都所用之水,比白是引于渭河。京都住于渭河上游,本是动手脚最佳之处,但也最易被发觉。所以可能是下游之水出了问题。虽说河水不会逆流,但终会游离晕染,恐怕京都也危险了。”
“朕巳下今彻查水源。”皇帝眼光愈冷,隠有恨火。
“臣妾大胆估测,此次瘟疫并非天灾。”路映夕望向他,目光坦然。虽不知是哪一国使如此毒辣之计,但应该不是她邬国,因为毫无益处。
皇帝淡淡颔首,路映夕接着道:“晖城十数万百姓被困于城内,迟早会发生暴乱。治本之法,是根治此次疫症。”
“自古以来,凡遇瘟疫蔓延,最快速解决之法就是焚烧殆尽。”皇帝低了声,目露痛色。
“焚城?”路映夕惊疑瞠目。
“晖城内巳有上万病患,且还在迅速扩散中。”皇帝抬眼望她,掩不住深沉的痛心悲怆。
路映夕心头抽痛,十多万条的人命,将因那一万病患者而陪葬?“不到最后一刻,朕决不会焚城。”皇帝阖目,平躺下来,语声低哑,“他们都是朕的子民,朕会尽一切办法,拯救他们的生命。”
路映夕低眸看他,伸手触上他的眉心,轻轻抚平那道刀刻般的皱褶。
“疫症难治,就算有药材,怕是也无医者敢入晖城。”她低声说着,收回手,静静躺下,“不如让臣妾也出一份力吧。”
皇帝无言,似未听见,但眼皮抖动了一下。
路映夕侧了身躺卧,背对他闭上眼。在两国盟约破裂之前,皇朝子民也是她的子民,她有责任尽她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