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蹲点

“政策啊，这正月份你安排的拜年单位是不是多了点？”徐东清突然转移了话题，“这日程有些紧啊。”

赵政策笑了笑：“书记，您看看哪个单位要去掉，我划掉。省里的这几个领导那里是要去的吧，电视拜年也比较重要，老干局那里，总要走一趟吧。”

“这过年啊，可是比平时还要忙。”徐东清盯着日程表看了半天，没有发现可以划掉的，禁不住叹了一口气。

“要不，省领导那里的拜年安排在年前吧。正月初省领导也要到处去拜年，只怕您去省里也不一定见得到领导。”赵政策就试探着说。

“这能行吗？好像不太符合规矩吧。”徐东清就有些迟疑了，“这拜年，都是过了大年才拜的啊。”

“书记，您看电视里的那些中央领导们都经常说‘给大家拜个早年’什么的，这也是时髦嘛。”赵政策就笑着说，“再说，这样也不用占用领导最紧要的时间。”

“听起来有些道理。”徐东清咬了咬牙，“那就这么办，明天开始你就陪我我就去给省领导拜年，拜年回来后我给你放两天假，也让你回去陪陪父母，一家团聚。”

“谢谢书记的关心。”赵政策喜出望外，这才是自己最想要的结果，想想过年能够热热乎乎吃个团圆饭，赵政策的心情无比舒坦！

“政策啊，现在的基层干部懂技术的少，是个大问题啊。”徐东清突然又转移了话题，“我们衡北市是个农业大市，联产承包制方面倒是走在全国的前列，粮食储存也很充足。就是农民还是很穷啊，光靠种水稻很难富裕起来。你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蹲点。”赵政策脱口而出，“由市委市政府组织农技部门，机关干部，懂经济的转业人才到农村去蹲点，最好是每个生产组都能够有一个蹲点干部，集思广益，大家一起开动脑筋，总能够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的。”

“这个……”徐东清吃了一惊，“知青下乡都全部返程了，我们还搞这一套？”

“书记，我认为是可行的。”赵政策就笑着解释，“一来蹲点干部的档案和工作关系还是保持不变，下去蹲点干部的人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二来蹲点的时间有具体规定，一批蹲点干部的时间不会超过三个月，周末也可以回到城里。三来下去的要是精兵强将，都能够干实事的，不会引起下面基层干部和群众的不满，因为是切实下去帮助他们的。”

“这个问题要详细讨论。”徐东清的表情明显有些松动，证明是动心了，嘴上却说着，“就着拜年的时候先向省领导做个汇报，听听领导的指示。”

赵政策微微一笑，不再说什么了。赵政策也很清楚，这样下去蹲点，也很有可能出政治问题的，徐东清心里没底，再加上年纪大了，没有那么大的冲劲，以稳定为第一，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个时候，赵政策就在感叹着领导干部年轻化还是要早些真正提上日程才好，要不都是保守派在基层领导岗位上，改革和创新就很艰难了。

“政策啊，你不会想下去当蹲点干部吧。”徐东清眼珠子转了转，突然笑呵呵地冒出来一句。

“我跟着书记您这些日子学到了很多书本上没有学到的东西。”赵政策自然不会上当，马上很恭敬地回答，“您不赶我走，我才舍不得离开。”

徐东清盯着赵政策看了好几秒钟，没有发现赵政策的情绪有什么波动，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政策啊，给我当秘书是辛苦了点，我也很需要你这样的秘书，平时没把你当秘书看，一直当自己人看呢。”

赵政策心里冷笑了一声，把我当自己人看？不对吧，只怕还是怕在省委书记钱丁洋那里不好交差。市委书记秘书的位置很多年轻人盯着呢，徐东清自然不怕找不到合适的秘书，这个道理赵政策很清楚。

不过，赵政策确实不太想当这个市委书记的专职秘书，倒不是说秘书工作有什么不好，而是赵政策觉得徐东清这个市委书记已经是接近黄昏了，又没有什么魄力，太保守了，跟着他也不会有太大的成绩，这不是赵政策想要的。

良禽择木而栖，赵政策也不例外，虽然可以用离间计让罗成中和章全之间产生隔阂，可赵政策对徐东清和罗成中之间的争斗并不看好，最后很有可能是两败俱伤，自己到时候的处境更为难堪，就想早些脱离这个是非之地了！

当然，对于徐东清这个市委书记，赵政策是不可能全抛一片心的，那样太危险。在待人处世中，尤其是对摸不清底细的人，赵政策一直主张“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否则的话，赵政策担心吃亏受伤害的将是自己。

人性复杂，你若一下子就把心全部掏出来给对方，用心和他交往，那么就很有可能“受伤”。把心掏出来，这代表着你的真诚和热情，但即使你把心窝全掏出来，人家也未必把心掏出来，甚至给你掏出个“假心”来。若是对方别有居心，刚好利用你的弱点，好比薄情郎对痴情女一般，那么你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如果对方是个会耍手段的人，更可以因此把你玩弄于股掌之中。

另外，还有一种情况，你一下子把心掏出来，如果对方是个谨慎的人，那么你反而有可能吓着了他，因为他怀疑你的坦诚是有目的的，如果是这样，你可能会弄巧成拙，断送了已经建立起来的感情。毫无疑问，徐东清本来就是个很谨慎的人，这一点，赵政策是很警惕的！

当然，赵政策还真有兴趣当这个蹲点干部，在这个年代里，下基层大有文章可做，很容易出成绩。可赵政策自然不是就这么傻傻的提出下基层当蹲点干部，就算心里再想，也不会直接提出来。

赵政策可不是个什么热血青年，更不是个只知道埋头苦干的人，自己更多的时间在往前面看呢。所以，就算想下去当蹲点干部，赵政策也是要想办法用别人的嘴巴说出来，而不是一下自把自己的心窝完全掏出来。

想归想，赵政策嘴上却应着：“您身边没有个贴心的人，我也不放心。”

徐东清哈哈一笑，说：“政策啊，过段时间，等你提为正科了，我再想办法让你下去挂职。以你的能力，当个副县长什么的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你现在就是太年轻了，过早独当一面，对你没有什么好处。”

对于这句话，赵政策倒是非常认同的。自古华山一条路，政治从来都是金字塔！

事实上，市委书记徐东清对赵政策也是警惕的。徐东清知道赵政策不简单，对自己的事情从来不问，而且基本上不怎么说话，除非自己逼着他说。正因为这样，赵政策表现得越单纯，在徐东清眼里就显得有些城府高深的感觉。徐东清总觉得赵政策在有意与自己保持一段距离，很亲密却又够不着，有敬而远之的嫌疑。

不过，徐东清还是认为赵政策这样的年轻人书生味很浓，也太重视正义与感情，这从赵政策火速处理福利院的事情当中的手段就可以看出来。所谓秀才造反，十年不成。知识分子由来责任感是最强烈的，都把“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看做是圣典，所以，徐东清认为象赵政策这样的人才，抛开省委书记钱丁洋的关系不说，也是可以收为己用的！

正因为这样，徐东清尽可能在赵政策面前表现得坦诚一些，多交心一些。当然，这个交心是有限度的，比如，徐东清自己的关系网络现在就基本上是没有让赵政策接触过！

“年前，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们需要开个民主生活会议，你先把我的发言稿弄出来。”徐东清想了想，就吩咐了一声，也想看看这个小伙子到底还有哪些让人惊喜的地方。

对赵政策这个秘书，徐东清也确实很满意，主要是赵政策非常稳重，基本上不会给自己添加任何麻烦，脑筋也转得快，用得好的话，无疑会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赵政策有些不屑于整天揣测领导的意图，可许多人都认为善于理解领导意图是仕途通畅的关键，于是很过官员干部不是把功夫放在自己的工作上面，而是在整天研究着领导是怎么想的。赵政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领导意图还真的好好把握一下，不然的话就可能造成自己的行动与领导背道而驰了。

赵政策稍微思索了一下，就知道徐东清的想法。徐东清肯定是想借助这个民主生活会议给新来的市长罗成中一个下马威，而且，在民主生活会议上，市委书记占绝对的主导权，对市长们进行一系列教育也是理所当然的，而且，不会造成多大的矛盾激发。因为，民主生活会议本来就是个批评与自我批评的会议！

这种讲话，首先自然要进行自我批评了，这样才能服人。当然，赵政策很清楚其中的奥灭，既要让徐东清能够主观上很深刻地剖析自己，客观上却不能有既定事实，也就是说，检讨深刻，自我批评态度诚恳，但千万不能磕着刮着碰着自己，这是基本要求。

对于这样的发言稿，赵政策自然是非常熟悉，后世里参加这样的民主生活会议实在是太多了，大多千篇一律，想要忘记都难。

赵政策只花了半个小时就把讲话稿给弄好了，不过，并没有马上拿给徐东清看。要是这么快就拿给领导看，起码领导心里有个疙瘩：这小子做事情太马虎，不可靠，一个报告就半个小时搞定了，不是在开快车吗？很少有领导会因为这个效率问题夸张手下的，这一点赵政策很清楚。

赵政策就把稿子往办公桌里面一塞，反正明天早上拿出来就可以了，到时候就说自己昨天晚上写了大半夜就是了。赵政策心里也很是鄙夷自己的虚伪，可自己不虚伪就变得透明了，赵政策是怎么都不愿意自己变成官场上透明的玻璃体的！

晚上，黄小军却是从深圳跑了回来，让赵政策有些诧异，但还是很高兴地把黄小军带到了自己的单间宿舍里。单间宿舍虽然没有两室一厅的味道，但只有一个人住，倒也显得宽敞。

这几年，黄小军一直在跟着谢天华在深圳混，专门做对香港的贸易。因为起步早，倒也弄得风生水起。按照谢天华和黄小军的意思，是想吧打泥鳅专用的蓄电池做大做强，打开全国市场的，却被赵政策坚决制止了。

赵政策很清楚，在八四年中央政策出台以前，私营经济是很危险的，不能够轻举妄动，否则的话，就很有可能撞到枪口上，不知道弄出什么后果来，到时候就后悔莫及了！

过了年，中央就会开始严打经济犯罪了，因为从深圳方向进入内地市场的走私物品实在是太多了。总喜欢第一个吃螃蟹的温州生意人也将受到很残酷的打击，不少民营企业家还将要在班房里度过些日子！

这个时候，还不是办私营实业的时候，必须再稳一稳，反正在深圳蛇口地带的特区里，私营经济相对安全一些。再说，只是做贸易，没有办实业，真有风吹草动，撤退起来也很方便。

通过三年的原始积累，谢天华的资产已经达到两百万了，黄小军袋子里的银子也快接近一百万了，是名副其实的百万富翁了！

对于赵政策的吩咐，谢天华和黄小军还是很乐意听的，之所以能有今天，两个人都有自知之明，要没有赵政策发明的打泥鳅专用的蓄电池，谢天华还在泥鳅市场上小打小卖地折腾呢，黄小军更加是混日子过。

后来，两个人进入特区出口加工区的时机也非常好，慢慢地就开始接一些小单了，原始积累就这样完成了。谢天华精明的生意头脑，黄小军豪爽爱交朋友的性格，在特区里还算吃得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