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的身体颤抖了几下，抬起头，仔细看着徐少杰。

“徐秘书，我们俩是同一天上任，你担任丁书记的秘书，我担任沙隆县副县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当时，我很不服气，虽然你在玉都区做出了成绩，可我认为那不过是基层工作，和秘书工作不能相比，一定是丁书记偏爱你。虽然我做错了事情，可并不是什么大错，无心铸成错误，不应该遭受这么大的惩罚，所以我一直有些想不通，听了你的话，我如同醍醐灌顶，要是早有人和我说这些话，我就不会是如此颓废的样子了，我服气了，徐秘书，我真的不如你啊。”

“李县长，你客气了，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是遭遇了委屈，心里不好想，正常的，除非你事先和丁书记有约定，我被重用了，就能够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不过今天上午的会议情况，你应该明白了啊，市委昨天召开了常委会，今天上午，丁原书记就到沙隆县来了，沙隆县汇报了工作，丁书记并没有做什么指示，你是了解丁书记的，所以，你应该明白丁书记为什么第一站就到沙隆县。”

“我也奇怪啊，刚才听了你的话，我是彻底明白了，惭愧啊，在市委办公室工作这么多年，遭遇一点打击，什么判断能力都没有了。”

“李县长，我想，你应该更明白我们交谈的目的吧，李县长，希望你能够指点我，我已经感觉到有些地方不正常了，丁书记的身份特殊，有些话是不会说的，所以丁书记要我和你详细谈谈。”

“没有说的，我已经明白了，丁书记一方面来安慰我，一方面，也是让你知道所有的事情，免得被人摆弄了，还替人说好话。”

徐少杰和李明都点燃了香烟，屋里的气氛，轻松很多了，李明一旦打开了心结，说出来的话就精辟了很多。

“我到沙隆县担任副县长，分管文教卫生，副县长中间，排名最后，所以，我也做了不少的自我反省，担任丁书记秘书的时候，我有很多做的不好的地方，自以为了不起，不将同事看在眼里，总是想着做大事，时间越长，表现越是明显，而且，我很少能够为丁书记出谋划策的，总是认为秘书就是按照领导的意图办事，就可以了，其实丁书记后来的处境越来越艰难，我不能为丁书记分忧，本来就不合格了，你担任丁书记的秘书，一定比我强。”

徐少杰笑了笑，李明能够在逆境中产生这样的认识，算得上不错了。一般说来，人也只能在逆境中，才能够自我反省的，有些人不知道反省，只想到埋怨他人，认为一切都是对自己不公平，这样的人，很难得进步。

“我知道你需要了解什么事情，不过，这些事情，都是我的个人认识，我没有和丁书记交流过，正确与否，需要你自己去观察，同时，我现在是尽量站在中间的立场上去谈论这些事情，免得误导你。”

徐少杰点点头，赞同李明的话。

“淮扬市的情况，一直以来，都有些复杂，长期分为两派，一派是以丁原书记为首的，所谓的外来人，另一派是以黄海涛市长为首的，所谓的本地人，两派从来没有携手过，就好比是两条平行线，一直都不会相交的。当然，每派中间，不一定团结，都是为着各自的利益。相对来说，外来人在淮扬市没有什么牵挂，想到的多是促进本地经济的发展，但他们不是生活在真空中间的，需要联合方方面面的力量，再说本地人，长期生活在淮扬市，他们的家人、朋友都在这里，牵挂太多，所谓牵一发动全身，各方的利益牵扯太多了，能够做什么事情，所以，他们想到的，是维持现状，不要有任何的改变。”

徐少杰听的很专注，李明已经说到核心了。

“一边要发展，发展必然牵涉改革，一方不愿意动，矛盾就出现了，丁原书记刚刚到淮扬市的时候，了解情况，没有做出多大的动作，所以，和黄海涛市长还能够和平相处，一段时间之后，丁原书记不满意淮扬市慢吞吞的发展节奏，要有所动作了，这个时候，市委市政府的矛盾变开始出现了，先是在每年的工作规划方面，接着是在具体的实施过程中，较量无处不在，具体说，就是一个方面的较量，用人的较量，用什么样的人，意味着会采取什么样的工作策略，几年过去了，淮扬市的变化不大，表面看，似乎是丁书记落于下风，其实不然，要做事情，必然要付出更多的艰辛，需要得到方方面面的支持，不愿意改变的人，就占便宜了，指手划脚、背后捣鬼，所以，淮扬市每前进一步，都是那么艰难。”

见到李明这样说了，徐少杰觉得自己必须要开口挑明话语了，是替丁原书记说话。

“李县长，我有几句话，说的是真心话，希望你不要介意，你的分析是非常中肯的，指名了矛盾的焦点，让我明白了，丁原书记和黄市长之间的矛盾，短时间是无法调和的，我知道，你是本地人，你究竟支持什么样的观点，内心里面支持什么样的观点，同时，丁原书记和黄市长矛盾，具体体现在哪些方面，市委的领导是什么态度？”

“徐秘书，我知道你会这么问的，我虽然是本地人，可是，这些年来，跟着丁书记，早就转变了观点，我是坚决支持淮扬市发展的，不要问我为什么，我的家在农村，这么多年了，农村没有丝毫的改变，农民的生活依旧贫困，我心里是很不舒服的。丁书记一直忧心忡忡，想着有所改变，可是，非常艰难啊，黄海涛市长满足于现状，根本就不愿意做出多大的改变，淮扬市的干部，95%以上都是本地人，想要撼动这股势力，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改变干部的思想，就是现在说的解放思想，不过解放思想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难度很大，效果是慢慢显现的，还有一种是使用愿意改革的主要领导，比如说县市的主要领导，这是最好的办法。丁书记和黄市长就是在这方面产生的矛盾，这种矛盾，到后来，有些无法调和了。”

李明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事情，端起了茶杯，呡了一口，目光有些游离。

“人无完人，丁书记是一心考虑着淮扬市的发展的，可是，丁书记顾虑很多，既想着维护班子的团结，保持稳定，又想着发展经济，这是难以调和的，丁书记是主要领导，如果没有破釜沉舟的想法，淮扬市难以发展。这是我的真是感受，正是因为丁书记想着维护班子的团结，黄市长才越来越肆无忌惮。”

徐少杰感觉到李明对黄海涛有着很深的成见，于是暂时转移话题了。

“沙隆县是黄市长的家乡，想必黄市长在这里口碑很好吧。”

“岂止是好啊，上了天了，沙隆县谁不知道黄海涛市长啊，这里出了一个大官，百姓都跟着扬眉吐气，张口闭口我们黄市长，似乎其他人都不在眼里了，县委政府，除开主要领导，其余的不用谈，我都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他们的生活还是那样，并没有跟着沾光。”

“看来李县长的处境不是怎么好啊。”

“能好吗，想必我的事情你知道一些，市委办公室副主任，市委书记的秘书，下来担任副县长，只要不是傻子，就明白是什么意思，偏偏官场上的人，都很精明。”

“李县长，我觉得吧，逆境无所谓，只要有希望，如果没有希望了，我不会说这些话，就好比你现在，可以不去管其他人怎么看，做好自己的事情，我这话，有些唱高调的意思，我明白，你可能处处受到掣制，能力有限，适当的低调是应该的，但精神不能垮。”

“徐秘书，我知道你说的是真话，不过我需要适应的过程。”

“李县长，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成功的，对了，市委几个主要领导是什么看法啊？”

“分管组织的陆书记，经验老到，有些坐山观虎斗的意思，明哲保身，不愿意陷入争斗中间，这也是正常的选择，分管农业的郎书记，知道农村的情况，是坚决支持丁书记的，分管政法的朱书记，和黄市长穿着连裆裤，所以才会形成目前的局面，市政府的常务副市长贺市长，能力很强，就是有些傲气，他和陆书记一样，独来独往。”

“这么说来，丁书记是有优势的，市委书记有最终的决策权啊。”

“那不一定，具体情况我不知道，研究人事调整的时候，我是需要回避的，但是，如果陆书记不明确表态支持丁书记，加上黄市长的反对，还有朱书记跟着符合，你想想，能够通过吗，调整副职无所谓，调整主要领导，丁书记考虑多了，怎么会强行拍板啊。”

徐少杰不说话了，李明说的是实际情况，市委书记不是无所不能的，有些影响，必须要考虑，丁原书记处于这样的境地，徐少杰是没有想到的，如果市委书记不能牢牢控制人事调整了，处境的艰难可想而知。

“李县长，你跟着丁原书记很长时间了，你认为解决这样的状况，有什么好的办法，或者是建议吗？”

“徐秘书，我要是有这样的能力，能落到今天的境地吗，我连余怀祥都斗不过，能有什么好的办法啊，所以我现在反思啊。”

徐少杰无语，李明担任丁原书记的秘书有4年多时间了，算得上是5年，竟然没有思考这些问题，这秘书当的有水平，哪个市委书记能够忍受啊，也算是丁原书记的脾气好，要是自己，早将这样的秘书踹一边去了。

“呵呵，李县长，下午给丁原书记敬酒，不要多说话，丁原书记自然就明白了，我们其实都一样，丁书记工作顺利了，我们工作好做，丁书记遇见难题了，我们头一个冲上去，很多时候，丁书记不好出面做的事情，需要我们去做，不好说的话，需要我们去说，我们的身份无所谓啊，错了，我们自己承担责任，与领导无关，领导总是明白意思的。”

李明久久看着徐少杰，说出了和丁原书记说的差不多的话。

“徐秘书，如果不是亲耳听见你说这些话，打死我都不会相信，你才刚刚24岁，我24岁的时候，一心想的是世界大同，奉献自身的一腔热血，单纯的如同一张白纸，如果那个时候担任丁原书记的秘书，不知道死的有多惨，我自愧不如，我真的不如你啊，就是现在，我磨砺了这么多年，还是比不上你，看来这人的性格，很大程度上是注定的。”

“李县长，你可不能这么说，我不同意你这样的观点，我不过是平时想的多一些，不会将所有事情想象的那么美好，多想想，自然就明白了。”

李明告辞的时候，气色明显改变很多了，虽然精神还不是很好，但是那种颓废的情绪不见了，李明一再保证，下午给丁原书记敬酒，回到淮扬市的时候，专程去拜访丁原书记，希望徐少杰能够告诉丁原书记的行踪，徐少杰满口答应了。

丁原回到房间以后，稍微洗漱，就到餐厅去了，下午的安排不同了，因为晚上没有工作，所以，还是要喝一些酒的，这个时候，挑重担的是徐少杰，不过，这里是沙隆县，丁原书记不会放开，徐少杰也没有必要这样做。

气氛是很融洽的，当李明端着酒杯，恭恭敬敬站在丁原书记面前的时候，丁原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很爽快和李明喝下了这杯酒，接下来，李明一口气喝下了三杯，每次丁原书记都只需要表示一口，这是对领导的尊敬，三杯酒的意思，丁原、徐少杰和李明都明白，这表示李明想通了，无论如何，都会好好工作的。

因为李明的事情，丁原书记很开心，多喝了好几杯酒，好在酒杯不大，一杯酒才三钱，酒宴的时间稍微长了一些。

晚上，丁原书记直接休息了，或许是多喝了几杯。何旭雄对徐少杰提出娱乐，徐少杰婉言谢绝了，借口多喝了几杯酒，需要休息了，春节期间一直在喝酒，身体没有恢复，现在看见了白酒，头就发晕，何旭雄和陈大志等人哈哈大笑，没有强迫徐少杰，李明在一边看着徐少杰，眼神里面充满赞赏。徐少杰怎么会不明白，这里是黄海涛市长的家乡，如果自己出现了什么有趣的传闻，丢的是丁原书记的面子，还有自身的前程。

翌日一大早，丁原书记离开了沙隆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