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深秋的黄昏之中,颖川城外半里处,谭应海和永清公主装成主仆二人正冷眼看着城外有不少的难民和自愿军人头涌涌,鱼贯似的要趁关门以前赶进城内。两人同时易容,一老一少模样打扮。今次由江南至蒙古的路上她就吵着要到打仗的地方来看一看情况,然而谭应海所以只带她来到城外半里许的一座山腰观看就算了。
“以现在的情况看来,这儿的起义军不出三个月就可以集结四至五万人马。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遇到女真人还是蒙古人,都会转眼间被打得屁滚尿流。战斗力差距太大了。”
看外表就像是个暮年的老人,但挺起腰板的谭应海却仍是全身透露出力量与雄伟感。在他身旁的永清公主小孩子装扮,当她听到谭应海的分析后不禁有点担心。
“人数会否太多太滥,这样会造成粮食吃紧。”
“没法子,现在江北本来就乱,不过不出数月情况自会改变。”
“嘿嘿嘿…正如你所知道,他们大部份是只懂吃饭没有战力的妇儒难民。收容他们只会徒增粮食短缺的问题,然而以拯救百姓为门面的人总不能拒绝他们吧。只是面对这种攻城的叛乱行为,朝廷很快就会有反应,如果我无猜错,他们会派出顶班的骑兵团来,以求可以尽快荡平起义军团。”
永清公主颔首表示明白。女真军团以骑兵为主,步兵则大部份由汉人充当。要平叛乱最可靠的当然是由女真人亲自出手。而且女真骑兵的铁蹄曾践踏过塞内外无数土地,打跨无数强兵悍将,面对一座防守力脆弱的小小颖川城,一团空有数字却没足够训练和装备的乌合之众,他们根本就不会放在眼内。
谭应海把永清公主心急困扰的可爱神态和表现看在眼里,面上竟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轻轻搭上她的肩臂把她给搂了起来,同时也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作弄这个丫头。
“你又不用如此紧,在金国方面,他们引以为荣,视之为天下无敌的女真骑兵纵横天下的时代已经是数十年以前的事情。新一代的女真子弟兵根本就没有什么打仗经验,即使骑术与武技同样了得,但养尊处优已有多时,是否真的仍懂打仗实是未知之数。
在起义军方面,虽是乌合之众,但当中仍有一支训练有素的原有宋军西军留下的精锐。而且女真骑兵习惯不带粮草,只以掠夺与屯田作维持。但收割已过,到朝廷发兵至兵员到达已是初冬之时。东北方之地既没有可掠之粮,也没有可猎之兽,更没有可屯之田,试问他们吃什么,难道吃自己的坐骑吗?但如果经过一季时间,四,五万大军怕已可以训练完成,以四,五万可用之兵守城,难道还怕这群初生之犊吗?
或者公主你并未留意到,金国其实也有他们的难处。现在四处出现起义的火头,如果朝廷调动过大的军力,随时会出现被其它势力趁机攻伐的危险。所以起义军只要击破金国政府的第一轮攻势,他们自然有足够本钱点燃江北的义军,发动全国性攻势,从容收拾四方土地,再配合人员就可以大大纾缓粮食问题。”
倚在他臂弯里的永清公主终于露出释怀的表情,但随又白了他一眼,显是发现他刚才是故意戏弄和吓唬自己。虽然她仍是孩子的打扮,但当她不用掩饰时那双眼眸仍是灵动可爱。
所谓发动攻势,好听的就是揭竿起义,光复汉统。但难听的其实是以煽动力量推动老百姓作蝼蚁战术,以他们与女真的铁骑悍兵浴血换命。无论到最后是顺利击退女真还是群雄割据中原,他亦可以预见人命的牺牲之巨绝对是数以百万计。而这一点,每个当权者都是非常清楚。
政治从来只讲结果,不管是白道还是黑道其实都没有分别。
谭应海之所以想避出塞外,说穿了其实是不愿意以自己的眼睛见证血流成河的历史。
永清公主终发现了谭应海的呆然,他面上回复了平时爽朗洒脱的笑容道:
“短期之内不会有战事发生,反而我们再不走就要迟到了。小公主,起驾
吧。”
永清公主一声淡笑,两人腾身而起往后山翻去。
离开江南后,二人沿官道而行,由于越接近汴梁也越趋于太平,他们也就不用担心而倒有点像是游山玩水似的。大部份时间都我行我素的谭应海,在他的前半生中此次说得上是首次和一位与自己年龄差这么多的少女同行。而可幸的是永清公主并没有一般大家千金的怠懒和脾气,既不用他照顾,更可以反过来服侍他和逗他高兴,尤其是此女更已挂正名牌是他的「贴身」婢仆,对他来说这种经验倒是新鲜有趣。
经过七日满愉快的旅程,两人已抵幽燕近郊通往都城的官道之上,正当谭应海打算在入黑以前赶进燕京时,从附近的密林里竟传来了一种像是鸟兽的声音。两人对望一眼,这种似是鸟兽的鸣叫悠长而历久未散,以他们的经验所推测应该是由高手所组成的团体在进行围捕猎物时所发出来的传讯声。
谭应海更能从其声音而推断这批高手的深浅和人数,但更重要的是从其覆盖几近三里有多的范围而计算出他们那份精练的默契和组织力。
是谁这么大胆,在汴梁重地的范围如此明目张胆地行事?
于两里外某处发出的传讯频率突然转急,谭应海向永清公主打个眼色后立即展开了极速向该处密林去看个究竟。
闯进了离官道两里多的树林之内,谭应海隔远静观情况。在这个隐密的林子,二十多名大汉正团团围住一名女子。该名女子单膝跪下,以剑支地,身上已被弄了多
“奇怪,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高手围剿她呢?”
永清公主眼力高明,一眼看出那群二十一人作山贼打扮的大汉,清一色是武技强横之辈,凭级数看来他们任何一人也是足够当一个千骑长有余的人物,又怎会是一般山贼。而谭应海却又在另一方面感到奇怪,以这群任何一个亦比那女人都高强的人马,怎么仍呆着不去合力制服她呢?而且她失踪已有十多日,她又是如何逃避狙击?
谭应海未作任何行动,永清公主也懒得去理,嘴角还有似是幸灾乐祸的冷笑。
“女真鹰犬。”
没来由的谭应海口中吐出了这句话,永清公主不由得也好奇起来。女真出动这支实力可怕的部队,而且还要扮鬼扮马就只为了要捉这个女人?
谭应海开始细心分析双方情况,仔细观察着对方的人员后知道对方虽只有二十人,但其个人武力加上团体联手合成的总战力却足以抵得上两个训练有数的百人精兵团,实力的确是硬得离谱。
暗暗内视自己的状态,如果正面硬拼的话即使能取胜也不一定救到那女人但他们却仍有两个优势,最大的一个是他们在暗敌在明,他们可以布施巧计以智取胜。
在永清公主的耳边轻声提点,她立即精神为之一振,显然也想找这班人来祭旗,还不禁越笑越甜,只是谭应海知道她的这个甜美得可以溶化所有男人的笑容其实是一道夺命的催命符。两人心意相通,手拉手就轻轻往后退去。
“呵!!”一名大汉提起手中长枪直往那女人的背心猛刺而去,带起的沙尘更卷起强凝的气势。同一时间,另一名持刀者舞起肃杀的刀光刀气直往她劈杀而来。从时间与长短兵器的配合全都显示非凡的默契与组织,就是单个体的战力亦表现出强大威力,的确不是山贼可以办得到的事情。
那女人眼中的精光一闪而逝,手中长剑由地面拔起回转往身侧的持刀大汉当头劈去。持刀汉在那女人眼中清楚看到她那种一往无回,决心同归于尽的可怕决绝神色,而且她手中的长剑毫无章法的中路大开高举过头,速度气势竟然不比他有所逊色。给她集全身功力的一击劈中,他知道绝对只有死而没有伤,暗叹一声,最终仍是放弃就往后退。
就像是事先早已知道,暴喝一声,原是往持刀汉斩击的一剑仍是劈出,只是配合了转身和奇异的步法后长剑变成往背后偷袭者咽喉全力直插。
同样的事情今次发生在持枪者的身上,他一样无奈地急退以避其锋。
两人退却后那女人又是跪了下来,似是没有动过手,又似是等下一个人上来受死的样子。
主持围剿的高大汉子眉头大皱,从十多日前他们狙击这个女孩以后,竟在十足信心之下让另一个丫头舍身掩护她逃脱。一直至到刚才好不容易再次追上了她,但她整个人就像发了疯的模样,但细心观察后又好象仍有点清醒般。好几次他们合力围剿,她总会在生死一刹之间暴发出使人吃惊的潜力,但最可怕的更是她利用那股潜力不是用在突围,而是用在与敌俱亡的战术之上。
面对的不是求生而是求死的战斗策略,他仍是毕生首次遇上。他们虽是以压倒性的优势封死她所有逃生之路,而所有同伴也知道她今日是必死无疑。可是人非草木,以他们二十一个身负强大武技的男子围杀一个如此可悲可怜的小女孩,心里无论如何亦不好受。
看看身旁的同伴没有一个受伤,但面色全不好看。要杀她只是很简单的事,可是也得要看看大家当中有哪个不幸陪她身死而已。
主持的大汉正要发令,即使有谁倒霉陪她上路,也要把她格杀当场时,林外传来了粗重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