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想不明白,现在也想明白了。”
张凤娇的话犹如无数长着尖锐指甲的手,摧枯拉朽般将那些粉饰太平的言辞戳破,把血淋淋的真实剖出来。
哪怕,伤敌八百,损己一千。
哪怕,她的眼睛里已经浸满了水汽。
“田招娣,你是在忘本。”
中年男人似是有所顾忌,怒气冲冲的伸出手,又缩了回去。
“有根,别说气话。”
牵着小男娃儿的中年女人扯了扯男人的袖子,安抚道。
田有根强压下怒火,没有再开口,将烂摊子丢给了自己媳妇儿。
中年女人对着张凤娇勾出一个和善温柔的笑容,亲切道“娇娇。”
这一刻,张凤娇混身的刺软化。
不再似方才那般歇斯底里,理直气壮。
而是嘴唇嗫嚅着,似是在犹豫称呼。
她是该喊妈妈,还是喊妗子。
面前这个温温柔柔的女人还是她的妈妈吗
中年女人看出了张凤娇软化的态度,接着道“只要娇娇还认妈妈,妈妈就永远是娇娇的妈妈。”
“妈。”
张凤娇别过头去,扭扭捏捏的喊了一声。
俞非晚皱着小脸,这到底是什么成分
别说一群黑鸭子里突然冒出了一只白天鹅。
她还是比较相信一个被窝说不出两种人。
能把六七岁的小姑娘卖给那样一户人家,有母爱就稀奇了。
不出意外,就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然后把张凤娇小姑娘忽悠的东西不分,永远心软于这份变质虚假又肤浅的母爱。
再看看吧。
万一人性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丑恶的。
只见中年女人揉了揉张凤娇的小脑袋“娇娇,妈妈知道你心里头委屈。”
“可是你爸也不容易,他心里还是有你这个女儿的。”
“这几天他一直都念叨着等雪停了,挑个时间就去你姑姑家看看你。”
“这不,一有大集,他就着急忙慌的出门,买了你最爱吃的桃酥,好巧不巧的就遇到了你。”
“他就是那脾气,不会说软乎的好话,每次,你叫他舅舅,他心就似被针扎一样。骂完你,他回去又会长吁短叹,懊恼不该那么对你。”
“当年的事情,都是爸妈一时糊涂。”
“那时候你也不小了,你应该还能记得咱们家当时过的什么日子。”
“兄弟分家,就因为你爸没儿子,被分了一间破破烂烂屋顶漏雨的泥瓦房,咱们一家人吃喝拉撒都挤在里头。”
“妈妈被人指指点点骂不会下蛋的母鸡,你爸他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断子绝孙的骡子,直不起腰来。”
“好不容易怀了光光,怀相不好,又是吃药又是住院,把钱都花的差不多了。”
“唉,都是没办法的事情,爸妈没用。”
“娇娇要是心里头委屈有火,那就对着妈妈撒气,是妈对不住你。”
张凤娇涨红着一张脸,眼神闪动,眼眸通红,嗫嚅着半天都没有憋出一句话。
越憋越委屈,张凤娇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拐角能隔绝人影,但隔绝不尽声音。
张凤娇一哭,中年女人手中牵着的呆头呆脑的小男娃儿也咬着手指哭嚎。
中年女人也是面露着急。
只是,这份着急到底是对小男娃儿的心疼,还是对张凤娇不识趣的恼怒。
中年女人先是拍着小男娃儿的背安抚了几下,又连连对着田有根使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