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关机场。</p>
春寒料峭。</p>
北风呼啸，卷起漫天的尘土。</p>
一架DC-3运输机在风弱的间隙，强行降落在机场跑道。</p>
起落架狠狠的颠簸了几下，最终稳定。</p>
这是空的运输机。</p>
机上只有张庸一个人。他就是乘客兼驾驶员。</p>
如果是重载的话，估计够呛。</p>
停稳。</p>
走出机舱。</p>
外面已经有人等着。</p>
是事变结束之后，就留守的谷八峰。</p>
唉，有点愧疚。</p>
因为谷八峰救驾有功，谷正伦倒是保住了宪兵司令的宝座。但是，谷八峰被留下来，坐镇西北。</p>
他现在是宪兵第七团的团长。可以说是高升。但是驻守西北就……</p>
过去几个月，估计是吹风沙吃够了。</p>
谷八峰上来。</p>
立正。</p>
行礼。</p>
“专员。”</p>
“谷团长，真是对不起啊！让你一直留守西北……”</p>
“……”</p>
谷八峰沉默。</p>
说自己喜欢留守，那是假的。</p>
但是说自己不喜欢，那又对不起良心。太不知足。</p>
能保住谷正伦的位置，谷家上下，都是高兴的。他谷八峰吃点苦，也算是平衡运势。</p>
委座落难，你宪兵难道没有一丝丝责任？</p>
还想满门富贵？</p>
何况，他从后勤处正式升职宪兵团团长，也算是高升。</p>
一般的晋升，可没有这么快。</p>
须知道，这个宪兵团的团长，是带兵的。足足1500人的编制。</p>
在这个时代，约定成俗的原则就是，有枪就是草头王。你有多少权势，完全得看你手下有多少兵员。有多少枪。</p>
如果没有兵员，职位再高，也是虚的。关键时刻说不上话。比如说行政院院长。某汪。</p>
相对来说，军政部部长，某何，地位就重要的多。因为他是真的有部队。数量还不少。</p>
他，张庸，督察专员……</p>
似乎也应该有自己的部队。</p>
蒋某人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清楚，就是让他督察东北军。</p>
所谓督察，就是监督和统率。</p>
没有名义上的统率。但是可以实际真正发号施令。</p>
他统率东北军。然后蒋某人统率他。自然而然的，东北军也就成为了蒋某人的嫡系。</p>
对于东北军的战斗力，蒋某人也是认可的。希望能利用。</p>
在利用中逐渐改变、消化、吸收。</p>
但是有個前提。</p>
就是东北军不能闹事。不能想念旧主。</p>
从此以后，东北军只有一个统帅。就是委座。曾经的某少帅，将会逐渐消失在记忆当中。</p>
“情况怎么样？”张庸直接进入主题。</p>
“不太好。”谷八峰实话实说。</p>
“怎么说？”</p>
“有点乱。”</p>
“要跑的人跑掉没有？”</p>
“跑了。”</p>
“所以，剩下来的，都是能接受现实的？”</p>
“差不多。但是士气很消沉。所有人都在混日子。连基本的值星官制度都无法维持。”</p>
“这么严重？”</p>
“晚上也没有人放哨。一盘散沙。甚至有人盗窃军火库。很多武器装备不知所踪。”</p>
“啊……”</p>
“军营没有训练。只有吃喝嫖赌。完全乱套了。”</p>
“呃……”</p>
张庸眉头紧皱。</p>
真是莫大的挑战啊！</p>
摆烂。</p>
消极。</p>
但是能理解。</p>
人心浮动，根本不知道未来命运如何。</p>
在这样的背景下，又有几个人愿意做事？如果有那样的人，早就万众瞩目了。</p>
王以哲之前还能勉强统帅所有的部队。但是，东北军自己内讧，将他给杀了。</p>
其他人带兵回来，帮王以哲复仇，又杀一批。</p>
将杀害王以哲的凶手拖出来，凌迟处死，挖出心肝祭奠。其他凶手也是被各种杀戮。造成极大恐慌。导致很多人逃散。</p>
跟昔日天京事变一模一样。</p>
最终，东北军各部队分崩离析，大家各谋出路。</p>
作为一个整体，它已经不复存在。</p>
各部队相互间的良好关系，也已经是彻底断绝。</p>
委座当然是乐见其成。</p>
内讧，互杀，分崩离析，对他的威胁彻底解除。</p>
“城内有驻扎军队吗？”</p>
“有。107师。”</p>
“什么情况？”</p>
“原来隶属于67军。师长叫陆象壁。但不是东北人。是冀北人。所以，平时一直都不太讨人喜欢。没办法合群。上次事变，107师也深受影响。逃散的兵员很多。他被王以哲临时任命的。王以哲被杀，他也受牵连。”</p>
“为什么是他驻守？”</p>
“因为其他人都担心留在城内，会被胡长官包饺子，一口吞掉。”</p>
“所以，他是倒霉蛋？”</p>
“差不多吧。反正爹不疼娘不爱的。自己也没什么办法改变。”</p>
“好。请他来吧。”</p>
张庸点点头。想起一句话：</p>
这项工作对我来说，很有挑战性。唉……</p>
一个碌碌无为的师长。</p>
一群麻木不仁的士兵。</p>
人心浮动。</p>
惊恐不安。</p>
想要形成战斗力，可想而知。</p>
本来还指望红色那边可以派遣几百个人来担任政工人员呢。</p>
结果，别人委婉的拒绝了。没门。</p>
还是要自己来。</p>
传令。</p>
陆象壁很快到来。</p>
是一个面相看起来很老的军官。</p>
满脸枯苦。</p>
精神萎靡。</p>
眼睛里面布满血丝。</p>
估计是在劳心劳力的维持107师，但是力有不逮。</p>
来到张庸面前。</p>
立正。</p>
敬礼。</p>
张庸肃然还礼。</p>
在对方敬礼的瞬间，他忽然意识到，对方是个老军人。</p>
虽然能力可能有限。但是，绝对不是那种拉胯无能的。</p>
他不是指挥能力不行。而是不擅长内斗。</p>
擅长作战的，基本不擅长内斗。</p>
同样，擅长内斗的，也基本也不擅长作战。</p>
这位老军人，眼下是英雄没有用武之地，才会显得如此蹉跎。</p>
“卑职陆象壁见过专员大人。”</p>
“陆师长，请坐。”</p>
张庸摆出晚辈的姿态。低调。友善。</p>
大战即将展开。在战场上，陆象壁将有机会证明自己的能力。</p>
【资料数据刷新】</p>
有信息提示。</p>
都是有关107师的。</p>
查看人员信息。</p>
【107师：实有兵员3722人】</p>
嗯？</p>
一个师才三千七百人？</p>
看来，情况比谷八峰说的还严重啊！至少逃散了一半啊！</p>
难度陡增。</p>
原来是S级。现在变成SS级了。</p>
“陆师长。”</p>
“到。”</p>
“你们师还有多少人？”</p>
“报告专员。在我出发之前，还有三千七百二十二人。”</p>
“三千，七百，二十二？”</p>
“是的。”</p>
“好少。”</p>
张庸若有所思。</p>
这个陆象壁，果然是有点本事的。</p>
至少，在兵员数量方面，记忆非常清楚。一个人的误差都没有。</p>
须知道，之前王耀武报告的时候，也是有两百人误差的。应该不是王耀武虚报。而是他真的可能不知道。</p>
一个师，大大几千人，如果人员频繁变动，师长可能真的不知道确切数据。</p>
“都是卑职无能。无法阻挡士兵逃散……”</p>
“为什么逃散？”</p>
“都在传言，要拿我们107师杀鸡儆猴……”</p>
“为什么？”</p>
“因为我师有较多人参与了二二事变以后的平叛，担心被秋后算账……”</p>
“所以，你也是拥护王以哲的？”</p>
“少帅走后，任命王长官统帅全军，他们杀戮统帅……”</p>
陆象壁欲言又止。</p>
有很多话不敢说。</p>
王以哲被杀，是东北军破碎的开始。</p>
作为一个比较倾向于正统的老军官，陆象壁当然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p>
只是……</p>
事与愿违。</p>
外面的局势太复杂。</p>
流言四起。</p>
暗流涌动。</p>
又有谁能够稳坐钓鱼台呢？</p>
唉……</p>
“陆师长，你们害怕上战场吗？”</p>
“敌人是谁？”</p>
“当然是日寇了。”</p>
“那不怕。”</p>
“真的？”</p>
“专员大人，如果是去打红军，或者是打其他国军，我们的确是不愿意了。大家都打累了。死来死去都是自己人。毫无意义。但是，如果是去打日寇，我们二话不说，立刻出发。直到消灭日寇，或者战死沙场为止。”</p>
“我就是来带你们出发去杀日寇的。”</p>
“现在？”</p>
“对。现在。”</p>
“那……”</p>
陆象壁沉默。</p>
冷场。</p>
张庸不说话。</p>
他知道陆象壁的纠结。</p>
刚才查看了107师的武器弹药情况。</p>
很差。非常差。特别差。</p>
不用估计了。可以百分百肯定。这个107师，就是所有东北军里面，装备最差的。</p>
将107师扔在城内驻守，估计是被团灭了，其他人也不心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