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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月没有理会夏欣欣的叫喊,她觉得自己几乎是逃出了欣欣的小店,她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着,满脑子都是夏欣欣那张与年龄极不相称的面孔,还有那枚亮晶晶的结婚戒指。
冬天的傍晚总是有些短暂,不知不觉地就已是华灯初上。兰月路过爸爸的单位,传达室的警卫说兰局长的灯一直亮着,估计没走。爸爸最近回来的越来越晚了,究竟在忙什么?她想起小时候父女俩经常顺路一起回家的画面,忍不住走了进去。已经过了下班点,走廊里静悄悄的,兰月在局长办公室的门前站定,想了想没有敲门。然而,当那扇虚掩的门被推开的一刹那,兰月怔住了,宽大的局长办公桌前坐着一位漂亮的年轻女人:高挽的发髻,淡蓝色的高领羊绒衫衬托着一张姣好的面庞,她似乎并没有在办公,而是很优雅的深靠在高背儿的转椅里,舒展着一双玉腿,轻轻的转动,像是在沉思。
兰月以为自己走错了,扭头又看了看门上的标牌。这时,漂亮女人也看见了她。
“请问,你找谁?”女人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好修长的身材!
“对不起,我找兰天明,我没走错吧?”兰月觉得眼前的女人好像在哪见过,声音也异常熟悉。
“你是兰月吧?”漂亮女人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姿态款款地向她走来。
“您认识我?您是……”
“我见过小时后的你,你和兰局的五官长得一样,这鼻子眼睛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算是女大十八变也很容易看出来。”女人上下打量着兰月,声音像是从耳朵后面发出来的,又柔和又清澈。
“是吗?”兰月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她觉得眼前的女人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吸引力。
“对了,我是办公室的秘书,柳茵,正在帮兰局整理明天的会议资料,他刚刚被家里的电话叫走,说家里有事,你也是来叫他的吧?他已经走了……大概20分钟的样子。”柳茵抬起手腕看了看表,那是一块儿兰月从来没见过的精致的表。
“哦,那对不起,打扰了,我走了。谢谢姐姐。!”
“不用谢,你慢走,不过,我觉得你应该叫我……阿姨,”柳茵嘴角上扬,长长的睫毛不自觉地忽闪了一下,那笑容温婉又迷人。
“我……还是应该叫您姐姐吧,您很年轻漂亮。”兰月也笑,嘴角牵动,表情像极了兰天明。
“谢谢,那欢迎下次再来。”柳茵依旧笑着,摆出标准的送客手势。
柳茵?秘书!
兰月边走边想,这个姐姐的确在哪儿见过,可能是她太漂亮了吧,太漂亮的人都长得差不多,只是……她的笑容,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古怪。哎,我怎么总是胡思乱想呢,我爸爸急匆匆回去干嘛?家里会有什么事呢?兰月甩了甩头,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还没走进小院的门,兰月就听到妈妈高八度的声音,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柳茵那柔和灿烂的笑容,她心里一惊,难道?
穿过堂屋,她发现妈妈的声音竟然是从自己的房间传出来的……她把两件毛衣顺手藏在了客厅的鞋柜里。
“出什么事了?妈?”她一走进来,房间里突然沉默了。萧老师眼睛没有看女儿,她的脸拉得老长,眼角细小的皱纹一条一条像绷紧的弦,眉头也凝成了一个疙瘩。看得出她在压抑着自己的愤怒。
暴风雨就要来了?为什么是在我的房间?是冲我吗?兰月的大脑在飞速的运转着。
“月儿,你老实讲,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瞒着我们?”妈妈终于忍不住开火了。虽然她接受丈夫的建议在极力使语气平缓,但在兰月看来还是充满了火药味。母亲的目光像刀子般审视着女儿,像是要穿透兰月的心里把她的秘密勾出来,晾在空气中。
“妈!究竟怎么回事?”兰月有点心虚了,她忽然觉得每个汗毛孔仿佛都被撑开了似的。
“怎么回事?先问问你自己,离开家刚半年,心思就像脱缰的野马了?啊?你才十六岁呀,我真后悔听了你爸的,要是再复读一年,考个名牌大学,就没有这乱七八糟的事了。”妈妈的拉长的脸上写满了失望,比女儿没考上重点大学还失望。
“怎么什么事都怨我?不是你说的,早上学早考研,凡事儿走在别人前面吗?再说,这事儿跟上哪个学校有关系吗?”兰天明点了一根烟,站起身看向女儿,“月儿,你出来,爸爸问你点事。”
兰月觉得爸爸的声音沉得像是从地底下传出来的。
“干嘛要出去,就在这儿说,你给我解释清楚,看你都交了些什么狐朋狗友,是不是你们学校的学生都是这样?如果这样的话,就不要上了,给我回来复读!”萧英扭过头拿起桌上的信纸,使劲的抖着。
兰月了一惊,膝盖也随之抖了一下,那是詹思敏的信,她意识到火源在哪儿了。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大意了,太相信父母了。
其实,这几天邮递员总是频繁的光顾,兰月妈妈早就怀疑了,但她也不愿意践踏对女儿的信任,只是旁敲侧击的问问。如果不是买了一大堆东西,既要尽可能地减轻负重,又要尽可能地装满自己的慈母之心,她也不会费心思分配这些提包和行李箱,当然也就不会发现这封夹在书里的信,她奇怪为什么只有这一封信,光她知道的假期兰月的信不下五、六封,其它的呢?她翻箱倒柜都不得其踪。一气之下,召回了正在加班的兰天明。
此时的兰月在脑海里快速的回忆信的内容,这时她反倒突然平静了许多。
“妈!你怎么偷看我的信?爸,你也看了是吗?你不是最倡导尊重人权的吗?为什么不尊重我?”兰月的口气带着明显的愤怒和失望。
“呵!你倒有理了,先不要转移话题,先解释信里说的男孩儿是怎么回事?”看来萧老师处理这种事情是非常老道的,她一贯的作风是刨根问底。
兰天明很反感妻子处理问题的方法,他又坐回椅子,重重的吸了一口烟。“小月,虽然我没仔细看信的内容,但听你妈妈叨叨也知道个大概,我们都曾经是老师,很懂得你们这些孩子的心理,也理解你们的感情,我们一直很尊重你的思想和个性,因为虽然你年龄还小,但我相信你是个明事理有头脑的孩子,这么多年学校里早恋的例子你也见得多了,我们很庆幸你一直都把握的很好,我们也很愿意给你自由的空间,可如今你远离了我们的视线,我们无法再对你的言行做出合理的建议,我们会觉得心里很没底,爸爸妈妈需要和你沟通,你已经是大学生了,对你的成长,我们有心理准备,但你不能瞒着我们。”
“爸,我没什么好说的,这只是一封要好的室友来的信,你知道,女孩子之间有时候总爱说说心里的想法,只是想法罢了。”兰月听了一番爸爸诚恳的话,心里舒服了许多。
“没那么简单吧,”萧老师仍然是不依不饶“你其他的信呢?一个假期你收到7、8封信呢,现在通讯工具这么方便,有几个人还写信啊,书信往来的肯定关系不一般,快说,你藏哪了?都拿出来我们也替你分析分析你们这些奇怪的想法!”
“妈!你太过分了吧!您已经侵犯了我的隐私,我不跟你们计较了,怎么能……变本加厉呢?”兰月听见自己的心在怦怦地跳着,他觉得又害怕又委屈,泪水开始在眼眶打转儿。
“侵犯人权?我是侵犯人权,但我是为谁?你别拿我们避重就轻的说事儿,你是不敢拿信给我们看是吧?我看现在是该好好侵犯一下你了,不然的话,怕你自己掉进深渊理都不知道。”萧英一边说一边拿过兰月随身带的大挎包里的钥匙……
兰月觉得一股难以抑制的怒流充斥了头顶,“看吧!看吧!让你们好好的看!”她几乎是冲到写字台前,把郑敏那封信发泄似的揉搓着、撕扯着,白花花的信纸像漫天的雪花洒落在三个人中间的空地上。
此时,正在准备对女儿一番深入思想教育的兰天明看呆了,萧英拿着钥匙要开抽屉的手一阵抽搐,钥匙无力的掉在了地上。就连兰月也被自己的举动吓傻了,这可能是她长这么大最激烈的行为了。
“小月,你太不像话了,这叫什么态度!萧英你也是,怎么能这么逼孩子,凡事要给人留些空间嘛!”爸爸第一个醒悟了。霍得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兰月则开始蹲在地上哭泣。
“惯吃、惯喝,竟惯出你的脾气来了,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好!你们都需要空间、需要自由,看来就我是最多余的!”萧英万万没想到一向乖巧听话的女儿竟做出如此让她伤心的举动,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失败和无助,心里竟油然而生一股酸楚,她掩面离开了女儿的房间。
“萧英,你看你,怎么也像个孩子……月儿,你也好好反省反省。”兰天明紧跟着妻子来到了门口,他不知道是该劝妻子还是该劝女儿,他想不通,其实很简单的事儿怎么弄得如此糟糕,这几年,他觉得自己离着妻子的思想似乎越来越远了。
此时,温暖的小屋里只剩下兰月一个人,她双手抱膝坐在老旧的木地板上。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能这么冲动呢?我一定伤了妈妈的心了。她会怎么样呢?会跟我一块儿返校吗?或者,干脆不让我继续上了,回来复读?怎么会这样呢?其实郑敏信上也没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我只要冷静一点解释一下就行了,是我自己太心虚了。这一切完可以不发生,在这对曾经那么宠我的父母面前,在这个充满诗韵墨香的小院,在这个自己即将远行的傍晚……”
兰月打开房门,坐在院子了干枯的葡萄架下,头顶竟然有大半个时隐时现的月亮,她不由得想起了程宇:你知道吗?都是因为你……再有四个小时就要登上返校的列车了,我能顺利的离开吗?
月光照在古老的红墙碧瓦上,小院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也许一切都过去了,也许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厨房里已经响起了切菜的声音,它伴随着爸爸有节奏的踱步声此起彼伏,这个家就是这样,就是这么特别,有许多次发生在父母之间的内战都是这么让人难以置信的在最激烈的阶段紧急刹车,当然这一般都取决于爸爸毫无条件的让步。爸爸曾说过,兰家人有主动规避冲突的本能,因此,上百年来兰府虽锦衣玉食,但对外却是深居简出。奶奶也曾说过,妈妈是兰家几代少有的能说会道的媳妇。兰月曾亲眼见过妈妈不动声色的把两个大男孩训得眼泪汪汪的,但没两天,那两个男孩儿有毕恭毕敬地叫他萧老师,家长还千恩万谢的登门拜访,兰月奇怪,兰月佩服。
室外的寒冷已经让兰月清醒了很多,现在兰月几乎有点希望领教一次妈妈的口舌之功,当然还有爸爸的“曲线救国”。可是厨房的门紧闭,兰月没有勇气推开。推开又如何呢?能向父母坦白吗?妈妈需要的是把女儿的思想像批改作文一样暴露给她?这当然不行。那就认个错吧,一直乖巧可人的兰月长这么大似乎还没真正的认过错,让她一本正经的说“对不起,我错了……”这简直比打她一顿还难受
兰月回到客厅,把自己的身体蜷缩在沙发上,无端的思绪已经搅得她疲惫不堪,再加上逛了一下午商店,又惊天动地的哭了一场,她竟然不知不觉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