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渐落下,傅景桁在院外靠着墙壁坐下来,将后脑靠在墙壁之上,望着院中二层的漠北小楼,泪水自眼尾落下,他心中着实苦涩,他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一天在万里外自己曾经征战的漠北因为女人而坐地上哭泣。

爱妻就在内里,他却没有勇气靠近。怕她拒绝他,轰他离开。

这段关系走到现在,是他的责任,文瑾是无辜的。而他仍没有信心可以向她承诺安稳的生活。也不能自私的如往常那样占有她,把她囚禁在冬园。她也不愿意再进他的后宫成为其中一个。哪怕做皇后,也对她来说并没有吸引力。

他很矛盾,想放手,又不甘心,突然想喝醉,她不在身边他的生活一团乱麻。

到了就寝的时间,文瑾先回了二楼的卧房,蒋怀州随后也去了她的卧房,说家常话。

二人进屋关起门来,文瑾坐在窗边椅上,蒋远远坐在堂中椅上,烛火在窗子上打下两人影子,单看影子文瑾如靠在蒋怀里,影子时不时面颊相贴,犹如亲近。

傅景桁的心碎了。原来落红也都不紧要,她同蒋一起生活半年,他仍对她思念照旧,他思念的是她,无论她是什么模样,跟过几个男人。

他将头埋在膝盖,泣不成声,有口不能言,埋在心底的思念。

他最终没有露面,但是较劲一样也没有离开,露面了除了显得自己多余,可笑,好像没有其他的作用了。到今天这个局面,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但他内心还是希望她方便的时候,可以见一面,当面面别。他们有二十年的感情纠葛,好过,闹过,他们的诀别不应该是冬园那场不欢而散的她单方面的不辞而别。

傅景桁在夜色里在杨宅门外坐了一个时辰,他死死盯着文瑾卧寝的小窗,望着打在窗子上的她美丽的身影。

蒋怀州一个时辰内没有从文瑾卧房出来,傅景桁不知自己在等什么,也许在等瑾儿发现他来了就在她院门外,可以招待他一杯茶饮,他想听瑾儿再软软叫他一声大王。

也许他在等待蒋怀洲从文瑾房中出来。但他没有等到。他也没有闯入,房间太小,床太窄,三个人太拥挤。

傅景桁拖着疲惫的身体等到月上中空,文瑾同蒋同处一室如剜绞着他的心脏。

直到卧寝烛火灭了。傅景桁的心如死了,蒋会抚摸文瑾孕育着龙嗣的身体吗,会如越王台钓场那次那般吻她颈项么。

文瑾看着他和后宫女子在一起就是这样的感觉么,太痛苦了。

傅景桁没有继续等下去,他决定回去客栈独处。在她在的这处小镇逗留日,若能见一面是他幸,若不能见一面是他命。

傅景桁在月光底下,撕了一截洁白亵衣衣袖,他咬破手指,效仿皇后写了一封家书,等字迹干透,打开随身带的提箱,将书信塞进去,随后立起身来,将提箱竖在杨宅院门处。

傅景桁靠近门边时,门内他送给文瑾的赤兔战马嗅到了男主人的气息,便在院门内扬着马蹄嘶鸣不止,傅景桁轻轻打了两下门板,以便内里有人出来发现他所留提箱,便转身离开了。

在屋内说家常话的文瑾正抱怨说风把烛火打灭了,正叫蒋怀州拿火折子点灯,她突然被赤兔的声音惊了,又仿佛听见院门被敲了二下,她连忙出屋查看,杨阿婆睡下了,没有人去迎门。

文瑾便一手托着浑圆的孕肚,另一手扶着后腰,小心再小心地下了楼梯,紧忙去抚摸赤兔耳朵,大王教过她,想让兔子安静就摸兔子耳朵,温声安抚道:“怎么了兔子,素日都安静,今天如何躁动起来”

赤兔被文瑾摸耳朵,以往都会安静下来的,今日却把马头往院门板子上直打,口中不住的嘶鸣,好似要冲出去追逐什么。

文瑾心下生出疑窦,心想莫非院门外当真有人,她轻声道:“谁在门外”

她问了之后,外面没人做声,她将院门打开,挑着灯笼往街尾去看,便见有道人影已经远远的要拐去左首岔路上了。

还是今日中午见的那道极瘦的紫衫公子的身影。

“公子,留步。”她不知为什么眼眶子有些酸,不由自主的便提着灯笼往街尾去走,她快生孩子了脚程慢,追到街尾,已不见了那人身影。她孤零零立在街上望着空空的街道心中很空,很难过,有种哭不出又胸闷的感觉。

傅景桁回到下榻的客栈,很理智的服用着随行军医煎的药物,并且没有喝酒,父亲祭日内,不可酒肉,随即躺在床上修整身体,他始终记得自己有未完成的大事要做,父仇一天没有得报,江山一天不稳,他就不能倒下。

他心里和身体很空虚,很想媳妇儿。自她有孕,他近十个月没有亲近她了,在道清湖那边也因为没服侍那些妃子而落不少埋怨,空了很久,见了文瑾就很不能冷静,他静静的望着房顶,不知在想些什么,半眯着眸子,呼吸也乱了。

清流在门外问:“爷见着娘娘了么”

“见着了。”

清流说,“我们也想见见皇后娘娘。我们也想娘娘。”

“留了家书给她。她方便时或许会同咱们面别。”傅景桁声量轻轻的,“咱们依计划逗留八日。四月二十回程。没事别去自讨没趣。”

“那咱们在客栈大眼瞪小眼等着吧。”清流虽然年轻也听出皇帝声音里的无奈,也都不敢擅自去打扰娘娘。只觉得爷改变多了,以往多强取豪夺的性子。现下里把事都压心里了。老光棍似的挺可怜的。人一反常就怪惹人心疼。

傅景桁想起一事,“清流,你这几日将酒肉安排好给随行的弟兄们。先皇祭日朕来守着就好。来时奔波,尔等不必斋戒了。把身子养好,回去还要赶路,身体不能垮了。”

“谢谢爷关心爱护咱们。”清流温声道。

文瑾没有没有追见打门那人,心中怅然若失。

今日她心神不宁,不知是怎么了。

赤兔也躁动得很。

蒋怀州追她出来,拿披风披在她肩头,“夜里风重。别着凉了。追着什么新奇的物什来了或许只是过路人罢了。紧忙回去吧。叫邻居看见深夜失魂落魄,影响不好。”

“唔。”文瑾突然拉住蒋怀州的衣袖道:“会不会是君上来漠北了,我今日仿佛看见君上了。”

蒋怀洲一怔,“哪会。你的君上这时辰只怕是在道清湖西岸走动吧。”

文瑾说,“我真如看见他了。”

“君上在朝中,恰逢先皇祭日,正是斋月里,他日理万机又为父守孝,怎么可能来漠北你当都如兄长这般清闲”蒋怀州说着,不由批评文瑾道:“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你不记得自己是被君上驱逐出国门的没有身份的人了么。居然还在对那样的薄情寡义的男人抱有幻想。哥不知该说你什么好。你娘知道会被你气死吧。争气点。”

文瑾被兄长批评得脸上窘迫,并不能辩驳什么,是了,此处距离京城上万里,国不可一日无君,又逢先皇二十五年祭日,孝字当先的君上是不可能出现在漠北的。

可是自己心内这闷闷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文瑾说着便回到院门处,便见一个黑色提箱规整地放在院门处,门内赤兔不住地嘶鸣,踢着前蹄,如果赤兔没有拴在两人合抱的大树树干上,只怕就发足奔去了。

文瑾走近那提箱看了看,正是今日正午在溪边宅后远远望见背影那紫衫公子手里提着的。

文瑾寻思或许是杨阿婆的亲戚留下的,便叫蒋怀州将提箱提进去,她打门叫阿婆,“阿婆,杨阿婆。睡下了么。”

阿婆把门开了,文瑾说:“有人搁在你家门外的。或许是你家亲戚留下给你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