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虽然萧夜连连点头,但也不敢全部苟同,没经历过战斗的军士,没见过大规模鞑子马队的军士,他根本不敢带队上阵,以前就有了教训了。
“因山川形势之宜,讲步骑离合之要。”利用地形配合步骑兵阵是杨天受很尊崇的战法,但他也没看出来,石关屯这个看起来易守难攻的山屯,其实是个死地。
早先在石关屯里转悠的时候,萧夜能隐隐察觉哪里似乎不对劲,但事情一多,也没往心里去。只有在第二年才发现了这个致命缺点。
“报,百户大人,山下示警,有外人从碎石堡方向而来,没有敌意,”一名亲卫走进小院,在门口拱手大声禀报。
“知道了,”萧夜放下手里的书籍,揉着眉角,“岳父,军务在身,我得下去看看,”
“去吧,今天下元节,本来想和你探讨一下刘伯温的兵要心得,现在我也该去庙里上上香了,”呵呵笑着,杨天受抚着下巴上的胡须,淡然地转身出去了。
挂上腰刀,萧夜披着一袭黑色大氅,快步走出小院,跨上战马,带着两个亲卫向山下而去。
山下,萧夜迎来了田家的第一支商队,随同而来的,还有他的结义大哥黄昌祖。
“哎呦好我的老四,多日未见,可想死哥哥我了,”跳下马车刚见面,一身裘皮打扮的黄昌祖,摇着扇子大声地嚷嚷着,生怕别人听不见;商队里一辆带顶马车的窗户上,绸布微微一动,萧夜也没看清人影。
“大哥辛苦,还请上山再叙,”萧夜呵呵一笑,躬身施礼,一身干练的战袄,还有脚下脏兮兮的牛皮靴,军汉和富商的区别,一目了然。
“哦,对了,田家大小姐也来了,就在车队里面,不过她偶感伤寒,需要静养休息,你可要好好招待啊,”黄昌祖忽然脸色一正,纸扇一摆,指着那辆马车,低声地嘱咐道。
“晓得,小弟会仔细的,”萧夜眼角微微一凝,淡然答道,“田小姐也是我的客人,自会招待周全,”清冷的话语,令黄昌祖微微一愣,随即拉着萧夜往山上而行。
田家小姐上次来石关屯,是他介绍的,但看老四的模样,似乎并不友好,难道是期间有了误会?也好,田家在石关屯如果都站不稳,那对黄家的威胁就小了。
陪同着兴致盎然的大哥,萧夜迈步上了山道,一旁的亲卫牵着战马在后,倒是和家卫老吴聊了起来。
“老四啊,这次哥哥我来,是因为那梳妆镜的事,还有军弩,还有那波斯火铳,都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啊,”黄昌祖亲热地拉着萧夜,“听说,你又有了棉丝大衣,不知道哥哥我能不能见识一下,”
面对大哥热切的眼神,萧夜眯眼笑了笑,“当然,不过田家小姐派人来信索要,为此棉丝大衣,每年我百户所要先收些物资,五千斤硫磺,五千斤硝石,还有各两百斤铅块、铜料,”
“难怪,这两人听见对方的名号,面色古怪,原来是谈崩了,”心里笑歪了嘴的黄昌祖,假装不悦地轻轻摇头,“老四啊,你一个军汉,不是做生意的料,哪能一次要如此多的定金呢?我看”
“不是,这只是先收些售卖棉丝大衣的本钱罢了,我哪敢多要啊,”摇头打断了黄大哥的滔滔长论,萧夜苦笑着,“大哥,石关屯是个什么情况,想必你也清楚,不想办法弄粮饷,马上军户们就散了,我也是没办法,”
“和波斯人物物交换,还真是好主意,”黄昌祖呵呵一笑,暗暗想到;这个四弟,看来也不那么简单啊。
上得山上,田家商队开到了他们的商铺前,家卫们、掌柜伙计开始卸车搬运货物及板凳桌椅,以及大量的杂物用品;甚至,萧夜能看见,竟然有一顶四棱挂角的立柱架子床,围栏上小木做榫拼装的直线纹文,很是扎眼。
“这种黄花梨的月洞床,本金就要千两银,老四你是饱了眼福了,”站在萧夜身边的黄少爷,看见萧三弟瞪直了眼,有些好笑地说道。
不过,随即他“发现,”田家商铺虽然地理位置偏了点,但占地却是大了许多,比自家商铺的占地,竟然大了不止一半,顿时就不乐意了。
“我说老四,他们田家可是外来户,咋地地方呢么大,你不会是被骗了吧?”黄昌祖的话,令萧夜有些不快,却也没太过在意。
“她家出的地皮银舍银,多了一倍,我只是拿点工料钱而已,小弟很满意,”
说话间,停在田家商铺的马车,棉帘掀起,丫鬟小菊跳了下来,对着旁观的萧夜两人,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返身把田秀秀接下了马车。
戴着面纱的田秀秀,下车后遥遥对着萧夜一礼,带着小菊进了自家商铺;商铺内室里,火炕已经烧了好几天,很是干爽。
看着田秀秀走动的步幅,黄昌祖倒是皱起了眉头。
女子缠足兴起于北宋,南宋时,妇女缠足已比较多见,明代,妇女缠足之风进入兴盛时期;不过,萧夜一个堡城出身的军户,并没看脚几个缠足的女子,贫困之家的女子操劳家务,缠足倒是不好找婆家了。
田秀秀和小菊也没有缠足,这也是她被家族里妇孺指摘的麻烦之一,而一门心思想摄取田家家产的黄少爷,就凭这一点,定位也只是把田秀秀放在了侍妾上,当偏房都没资格。
再加上那坊间流传的消息,黄昌祖很是犹豫自己的命格,是不是硬气;克夫啊,要不然,他早就下手送去聘礼了。
美人再艳,无福享受的话,还是自己性命最重,大好年华自己还没享受尽兴呢。
“可惜呀,”嘴里低声一叹,黄昌祖随后脸色一转,“老四,哥哥我也得去商铺看看,晚上携酒赴宴如何?”
“好,就怕招待不周了,”萧夜看着哈哈大笑的黄大哥离去,插手施礼后,转身向土地庙走去,那里,小妹她们还在玩耍,自己也有要事没办。
土地庙大殿前,萧夜当着众多的军户,给三名亲卫奖赏了丝绵大衣,这种面料防水穿着暖和的短大衣,唯一的缺憾就是怕火,香头一戳就是一个小洞。
大殿旁新建了一间偏殿,房子不大,进门正对的是一条长长的槐木供桌,上面摆放着一溜灵位;石关屯先后战死的军士,每个人灵位上,姓名、籍贯、军职,篆刻其上,背面是战死的时间、地点、事由。
供桌前石刻的香炉里,萧夜恭敬地上了三炷香,虽然偏殿连名字也未起,但两旁墙壁上悬挂的弯刀、角弓,还有破烂的鞑子皮甲,已经说明了这里,是大明军士祭奠之地。
“各位弟兄,你们不会白死,我西门萧夜在此起誓,你等家属石道会尽心供养,只要我在石关一天,鞑子不会跨过石关,抢杀我大明百姓,”后退一步,萧夜单膝跪地,手扶腰刀郑重地一字一句说道。
身后的军户们,还有三个亲卫,也给为了石关屯倒下的士兵,深深地一拜。
萧夜拜祭偏殿,仪式简单至极,但在军户们心里引起的震动,久久不能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