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之境,论剑峰。倾城抬头,望向远处的山峰,道:“华裳,真不随我回去吗?”华裳一撇嘴:“蜀山正宗名门正派,怎会收容我这孤魂野鬼?而且,我劝你也别回去了。”倾城回头道:“却是为何?”华裳道:“世上最可怕的,便是时间。物是人非尚是最好的。怕只怕人事全非,所有的希望到头来只会伤到自己。去吧!我在山下等你。”倾城微愣片刻,道:“就算会伤到,也忍不住想试一下。我去了,希望你等不到我。”
蜀山正宗一如既往,不设门禁。樵夫、香客来来往往,喧闹中自有一股宁静安逸。倾城拾阶而上,遇到的年轻弟子也只当她是来寻师觅友的江湖剑客,无人理会。倾城不由一笑,径自走向山后静室。“姑娘留步!”走至院门,便被弟子拦住。倾城道:“我家祖上曾受空蒙子前辈大恩,故来拜祭。”蜀山剑侠素来行侠仗义,受过恩惠的人很多,来拜祭凭吊也是常有的。守卫弟子让倾城解下佩剑便不再阻拦。倾城道声多谢,缓缓步入园内。却没发现守卫弟子脸上神情似乎有些怪异。一名弟子叹道:“空蒙子?唉,可惜了……”
倾城步入静室,祖师画像当中高悬,两边尽是蜀山正宗历代掌门、首座、有功之人的灵位。倾城依次看去,脸色越发难看:没有,没有,没有!空蒙子呢?祈方子呢?灵台子呢?她犹记得当年临行时掌门的那番话:“若你们平安归来,便是我蜀山功臣;若万一……也当列入静室,与祖师一道供后人凭瞻。”言犹在耳,却是……倾城不死心的又寻视一遍,仍旧一无所获。她颓然靠在供桌上,十指紧扣,眼角两行清泪滑落。
从静室出来,倾城脸色沉静得可怕。守卫弟子不敢多问,将佩剑归还。倾城执剑在手,问道:“现任掌门是谁?”“姑娘问这做什么?”守卫弟子不解。倾城不理会他,只是冷声发问:“告诉我,现任掌门是谁?”道道戾气猛然散发而出。守卫弟子一惊,纷纷拔剑:“姑娘何人?来此何意?”倾城柳眉倒竖,威压释放,一众弟子抵敌不住,纷纷摔倒。“快……快发警报!”眼见满身煞气的朝大殿走去,一名弟子急忙喊道。
“咻——”烟花划过天际,正在大殿清修的道一子睁开双目:“何事?”一名弟子推开殿门,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禀掌门,有一女子浑身煞气,正往大殿而来。诸位师叔抵敌不住!”“嗯?”道一子一惊,“是何来历?”弟子道:“尚不清楚。只是她手上使用的乃是本门剑法。甚至有早已失传的招数!”道一子眉峰高耸,喟然一叹:“罢!罢!早晚会来的。静一,请那位前辈进来。”静一应了一声,转身出去,心下不免嘀咕:那个女子……前辈?
道一子起身走下蒲团,朝道尊拜了一拜,还未起身,倾城已挟满身戾气,昂然而入。道一子挥手让跟进来的弟子退下,亲手关上房门,这才开口:“可是倾城前辈?”倾城道:“是我!道一子,我要你的解释!”
道一子叹道:“唉!当年上五门众人一去不回,江湖上传言四起。五位掌门担心人心思变,经过商议后统一口径,对外宣布他们远游历练,一去不返。即为失踪,自然不能列入静室。而五门之中也严令门下弟子不得妄议此事。时间久了,也就渐渐忘了。就好像,他们从来不曾存在过……”
他边说边看倾城,见她脸色阴郁的可怕,又道:“前辈,我知道如此做法甚是不公。但为大局故,前辈以后还是换个名号吧。”“哦?”倾城眉峰一挑。道一子道:“此事已成上五门之间的禁忌,一旦前辈亮出名号,定会引来其余四门的追杀。到时候就连本门也会受到牵连。前辈,数百年光阴似箭,江湖已不是当年的江湖。不如就在本门潜心精修,以待天年……”“够了!”倾城拍案而起,直视道一子,一字一顿道:“自今日起,蜀山正宗不再有空蒙子、祈方子、灵台子,不再有我倾城!有缘再会!”言毕拂袖而去。道一子抬手,似要说些什么,终是化为一叹,继续闭目清修去了。
论剑峰下,倾城一脸阴郁地走来。华裳见状一惊:“怎么了?”倾城“无事”二字方才出口,一道红光迎面袭来。“找死!”倾城满腔郁气化为一剑,破空而出。“吱——”的一声,一只血色蝙蝠裂为两半,掉在地上。倾城斩杀蝠兽,心情似乎好了许多,执起华裳的手道:“走吧。路上慢慢说。”
阳墟,杨锡保一行正欲入城,猴头宫世昌忽然从道旁闪出:“三哥,且慢入城!”杨锡保一怔:“九弟,有事?”宫世昌走到近前,压低声音道:“三哥,最近门中事务繁多,六哥又受伤不醒。三哥不如找个地方先陪六哥将伤养好。那时回去,便平安无事了。”
杨锡保见他言辞闪烁,将脸一沉:“老九,是不是有事?”宫世昌一惊,忙道:“无事。只是三哥此时回去,确有不便。”杨锡保道:“既然无事,有何不便;若是有事,身为细柳门下,自当为师门分忧,至于老六,自有地方安置。”宫世昌叹道:“三哥执意如此,我也不会阻拦。只有一句‘万事小心’,三哥谨记。”又对杨岳铭、朱仁恭道:“八哥,十二弟,二哥传话,让我们一起去见他。”羊头,猪头对视一眼,道:“三哥,我们去了。”杨锡保道:“保重!别馆再会。”从朱仁恭手上接过叶公,朝城门走去。
太行之境,木门道。杂草丛生,乱石密布,在风中显得格外荒凉。远远行来一队商旅。一个公子模样的人四下环顾,道:“戴掌柜,走这条道真的安全吗?”戴掌柜是个富态的中年人,面白无须,闻言笑道:“张公子放心。那些山匪草寇向来只劫官道来往的客商,哪有人会在这等荒凉的所在。安心便是。”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唿哨,两旁山壁现出无数人影,弯弓搭箭,瞄准山道上的人群。一人哈哈大笑:“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行商行到我展其飞的地头上,就连财带命一起留下吧!”说话之人手执长刀,头戴草帽,正是横行太行的枯木展其飞!
众商旅顿时慌作一团,张公子抱头道:“完了!完了!”就在此时,一人越众而出,手指展其飞:“你就是恶名昭著的展其飞?”展其飞啐了一口:“黄口小儿,找死!”一道刀气随手而出。那人尚不及反应,便被刀气斩为两段。“唉……”戴掌柜本以为是个隐藏的高手,没想到……
“哈哈……”展其飞也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什么东西!哈……哎?你们看,那东西被风一吹就成灰儿了!哈哈……被风一吹就成灰儿……不好!”展其飞脸色一变,顾不上仍在大笑的手下,转身欲跑。“跑得了吗?”风忽狂,风中黄沙如利刃般,瞬间击穿群盗身体。风沙中,一人昂然现身,正是刚刚被展其飞随手砍杀之人。
“蔡博彦!”展其飞咬牙切齿地喊出那人名字,“真要赶尽杀绝吗?”蔡博彦将手一招,风沙俱停,地上横七竖八的尽是群盗的尸身。蔡博彦道:“展其飞,你恶事做尽,该有此报。还妄想活命吗?”“我呸!”展其飞不屑道,“坏事做尽该有此报?老子刚作恶那会儿呢?你蔡大侠又在何处啊?”蔡博彦道:“太行高峻贫瘠,群盗啸聚本属平常,杀人劫货也非大事。毕竟也是生存的一种方式。可展其飞你做事太绝,不留余地,断了很多人的活路。不能不死!”蔡博彦一番话说得义正辞严,可他身后的戴掌柜一行却听出一身冷汗:杀人劫货也非大事?
“精彩精彩!”展其飞拍手道,“若非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我还会以为是那个山头来黑吃黑呢!”蔡博彦道:“废话说完。展其飞,受死!”说完一掌拍出。展其飞竟不躲避,诡异一笑:“你杀得了我吗?”蔡博彦暗道不妙,掌气已将“展其飞”击碎,残骸落在地上。仔细看去,竟是一段段枯树皮。“哈哈……好个枯木!“蔡博彦怒极反笑,一个闪动,已不见了。只留下戴掌柜一行边摸索前进,边叹民生多艰。
阳墟之东,一座小山峰上。飘渺独立崖边,远眺四野。风声忽起,符离一脸阴沉的出现:“方羽鸿,你邀老夫来此,所为何事?”飘渺道:“掌刑大人可知,龙头死了?”“不可能!”符离脱口而出。飘渺低低笑道:“穆敬文啊穆敬文,我开始理解你为何如此执着于龙刀了。”“穆敬文死了?”符离反应过来,“谁下的手?”飘渺道:“龙头!”
符离一惊:“穆敬文既死,身份定然暴露。龙头与虎头过从甚密,定会通知虎头。若这二人回到门中……”方羽鸿道:“掌刑大人何必如此慌张呢?我的人已经追杀龙头而去。以掌刑大人的能力,对付虎头,不是问题吧!”符离哼了一声:“自是不在话下!”“这就好,”方羽鸿道,“你我分工合作,自然能得到我们想要的。掌刑大人以为呢?”符离并不回话,径自转身去了。
方羽鸿转过身来,眼角含笑:“飞狐!”“在!”一人低低应了一声。方羽鸿袍袖一摆:“去助铁拳吧!”飞狐发出怪笑:“只怕铁拳大人不太想见到我!”“无妨,”方羽鸿道,“你们都是识大体的人。我很放心。”“你说怎样,就怎样了!”白影一闪,飞狐已向东而去。
晴空之上,缓缓飘过一片血云。血鹦鹉沉思不语。鹦鹉突然拍打两下翅膀:“血!它死了!”“死了么?”血鹦鹉轻轻抚摸肩上的鹦鹉,眼角似有悲伤闪过,“血奴,改道论剑峰!”血云缓缓变换方向,须臾消失在天际之中。(ht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