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山脚下,魂行道落下遁光,手掐法诀,一引一指:“极阴蔽日,鬼府洞开!”顿时,鬼气幽幽,遮蔽天光。愁云惨惨中,残破的石牌坊,晦暗的天色,阴风凄凄,青石小路之上行着的,尽是一点愚顽,不入轮回的阴魂邪灵。
第三张脸巨大的面孔缓缓在天空中浮现:“魂主,开启市井半丘坟,可是有什么事情么?”魂行道点头:“王室血脉,今已引回。”“哦?这可真是喜事一桩,”第三张脸巨大的面孔上笑意浮现,“鬼灯笼,传灯!”
“是啦!”一声尖叫,鬼火幽幽。碧绿色的火光映照下,魂行道白玉也似的脸庞惨绿一片,说不出的诡异。她将手一招,一团巨大的鬼火从青石小路阴暗的那头冲来,围着她左右转动。正是市井半丘坟中负责传灯引路的鬼灯笼。
白影闪现,一道婉约的身影飘至石牌坊下方。仔细看时,那窈窕身姿竟只是一件衣服。虽然白衣飘飘有如仙子,然黑雾般的面容,长可及地的白发却无不透出森森鬼气。鬼灯笼嘻嘻怪叫:“魂霓裳,你每次都比我慢一步!嘻嘻!”
魂霓裳一如既往的不予理会,朝魂行道一躬身,大袖一拂,转身朝青石小路深处缓缓走去。“呃——”段皇天一众神消之人如受召唤,缓缓随行。倏然黑光一闪,化为拘魂之链,抓在最后几名行尸般的奉祀者肩上。引灵受阻,魂霓裳厉声尖啸。鬼灯笼已“呼”地上前:“是谁?”
“呼呼呼呼哈哈哈,”笑声响起,何来历从天而降,“魂主,引这么多神消之人入市井半丘坟,是要与那无魂间抢生意么?”“哈!”魂行道嗤笑一声,“我自引我族之人,又何曾与谁争过?二使者有何目的尽管说就是!”
“好,”何来历眼中光芒一闪,“这么多的无魂人,我怕魂主力有不逮,特来分担一二。魂主可别推辞啊!”说着一使眼色,暗处那发出拘魂索之人手向后拉。顿时,数名神消之人到手。他正要转身离去,忽然一声:“过天半,有这么简单吗?”一名眉眼如画的女子凭空出现,阻住去路。
过天半先将到手的神消者纳入袖中,方才答道:“画皮,简不简单,你、我说了都不作数。”画皮哈哈一笑:“好啊!那又何必急着走呢?”过天半闻言,竟是就地坐下。画皮坐在他对面,如画的一双秋波上下扫视着这渡魂七使座下的拘魂童子。
见他乍然动手,魂行道脸一沉,第三张脸已然怒道:“何来历好不要脸!”何来历从袍袖中伸出手,伸到兜帽里摸了摸,道:“自然比不上脸尊你脸大。”
“你——”第三张脸勃然大怒,左半边侧脸腮上生霞,杏眼含煞;右半边侧脸剑眉竖起,星目凛厉。半男半女,一阴一阳。第三张脸巨口一张,阴阳双气席卷而来。何来历以袖遮面,周身黑魂凝盾,档此一招:“好大的口气!”
第三张脸正欲再出招,却被魂行道拦住。魂行道双手轻挥,丝丝黑气飞出,安抚因丢失同伴而暴怒的神消之人,好让魂霓裳顺利引灵。口中却对何来历道:“二使者一反常态,口出挑衅。怎么,渡魂七使这是要与我坟山鬼市开战么?”
“这可不敢,”何来历也自知适才言行太过,又听魂行道如此口吻,慌忙摆手,“脸尊,玩笑几句。若有得罪,还请包涵!”“哼”第三张脸哼了一声,渐渐变淡。魂行道奇道:“哦?既然不愿开战。那二使者此行,是七使商议的结果还是二使者你一时起意呢?”
何来历道:“自然是我们七兄弟的决议。魂主,我知你下一句要说什么。戮魂之术换一二神消之人,如何?”戮魂之术?魂行道颇为心动。有了此术,便能让已死之人的魂魄再死一次,炼出死魂灵。离自己的目的也更近一步。只是……
她正自沉吟,第三张脸已开口道:“喂喂,你说换一二神消之人,怎地拘走那么多?”“多吗?”何来历回头看看,“一个一,一个二,不正好十二个吗?过天半你可有贪心多拘一个?”
“没有!”过天半一本正经地答道。“扑哧——”魂行道忍不住轻笑一声。一笑出口,再难动怒。魂行道一伸手:“成交!”何来历手一抛,一枚黑玉简落在摊开的手掌上:“戮魂之术在此。告辞!”与过天半化光而去,仿佛生怕魂行道返回。
魂行道验看无误,将黑玉简收起。一抬头看见画皮仍是刚才盯着过天半的姿势,那花痴的眼神让自己都一阵恶寒。鬼灯笼已嚷道:“喂,妆都掉了还看,难怪把人吓走!”
“啊——”画皮忙去摸脸,却真个把画上的眉眼弄花,露出半腐的脸来。“鬼灯笼!”意识到被人戏弄,画皮一声厉吼,抓向鬼灯笼。二邪鬼一前一后,追逐着消失在青石小路深处。欢声笑语,若非是这周遭的气氛太过阴戾,定会让人以为是寻常市井。
皇天城。首恶殒命,千里而来终于功成。羽杉脸上却不见多少喜色。一路走来,先是琴儿,再是自己,皆莫名其妙的涌现出许多连自己都不知道的零星记忆。这些零星片段的背后会是什么?还有,回去的路上师兄会不会也突然记忆大爆发?他这样想着,直直盯着鬼面。
鬼面心里发毛,以为自己脸上又有什么异常,却不敢随随便便的去擦拭。因为昨天就是因为想要擦拭,结果刚一伸手。极寒之力立时发作,几乎丧命。他悄悄挪动脚步,躲到皓月背后,在它雪白的皮毛上使劲儿蹭了蹭脸。
皓月身上顿时沾染一片污渍。它不悦的嘶鸣一声,又一头钻进宙光之门,不知去哪儿清洗去了。这一番动作将大家逗得大笑起来。笑声中琴儿凑到羽杉耳边问道:“哥哥是在担心什么吗?”羽杉这才回过神儿来,跟大家一起大笑几声,小声道:“没什么。”
“什么事这么开心?”遁光落下,水阁杉笑着问道。众人一见他来,慌忙止住笑,各自行礼:“主人!”“太子殿下!”“前辈!”见自已一笑,大家都不笑了,水阁杉有些郁闷地摆了摆手:“这么多礼做什么。今日大仇得报,正是该开怀大笑之时!”
羽杉笑了下,道:“话虽如此,只是在死人面前这么笑,终究是有点儿别扭。”“对!”水阁杉环顾一圈,见处处废墟,残尸遍地,果然不是开怀大笑的地方,“那咱们回去笑去。走!”大袖一挥,遁光包裹众人,消失不见。
路上琴儿说起感应到一个强大的魂体将皇天城作为祭品的失魂者全部引走之时,水阁杉眉头大皱。“前辈,可是有什么隐患不成?”见他这个样子,琴儿也不由忧虑起来。
水阁杉道:“隐患是有,不过自有侠义之辈、正道高人去操心,跟咱们这些‘旁门左道’没什么关系。”原来当今江湖对正邪之分虽已不是那么武断的非黑即白,但名门正派自命甚高,像水阁杉这般的荒外之人与羽杉这样的非正非邪之辈在他们眼中尽是旁门左道,只比邪魔外道好上一丝。
众人闻言一笑。水阁杉又扫眼诸人,道:“不过也是时候给你们上上课了。免得你们什么都要问人。”众人惭愧低头,琴儿还吐了吐舌头。她不时闪现的记忆似乎都是些奇闻野史之类的,自然比不上水阁杉这样有名师教化过的学识渊博。
水阁杉沉吟一会儿,才开口道:“先给你们讲一下最基本的修行之途,免得以后在人前出丑。我等修行之辈,最忌三消:形消、神消、智消。形消者身灭,神消者魂亡,智消者灵碎。身灭则魂、灵无依,是为幽灵鬼物;魂亡则身、灵无主,是为傀儡僵尸;灵碎则身、魂无望,是为痴愚丧尸。三者尽消,则生机尽绝,散于天地之间,三界之间就再无此人了。”
他说着看眼琴儿,接着道:“如这皇天城无辜失魂之人,便是神消魂亡。邪魔得之,或以秘术炼化煞气,纳为己用;或是用恶法激其凶性,供其驱驰杀戮。”郎岑举手发问,犹如在学堂听讲的学童问夫子一般:“敢问主人,如何避免三消呢?”
水阁杉极为满意他的表现,点了点头道:“每五十年天降雷亟,使身坚一丝;再五十年地涌火炼,使魂磐一丝;又五十年凭空风起,使灵固一丝。身坚十丝、魂磐十丝、灵固十丝方为一分;身坚十分、魂磐十分、灵固十分方为一劫;历百劫者,方有仙骨。而这雷、火、风三灾之中,又杂有心魔作祟,毁形、侵神、蚀智,都是我辈修行人最该谨慎之处。”
他说着扫眼眼前六人,心下一叹:这六人中,倒有一半都是命数不凡的,是不用怕这三消了。嘿!怪不得萧翼铎、马司南费尽心力想要逆天转命呢,自己看着都心动啊!只是想想这两人的下场,还是顺天而为比较好。
郎岑伸出指头算了又算,李四平见了,问道:“郎二你这是在算什么?”郎岑答道:“一丝五十年,十丝就是五百年;身、魂、灵都到十丝也就是一分就得一千五百年,到十分也就是一劫就得一万五千年;百劫就是……”他似是不相信,又算了一遍,“……就是一百……一百五十万年!天啊!怪不得神仙都天下无敌,活这么久,耗都耗死别人了!”
“哈哈……”大家都拍着他的肩膀大笑起来。水阁杉边笑边说道:“所以说修行一途,无穷无尽。除非你真的天命不凡,能一步登仙。”琴儿似有所悟,道:“这也就是为什么不死之术会这么的神秘不凡。因为想要修到仙业,先得能活那么久才行!”
“哈哈……”这一下,大家眼泪都笑出来了。水阁杉道:“话虽好笑,道理却是实在。羽杉,既然有人费这么大的力气想夺你的命格。那么不论你是不是真的具有不死天命,都会有人效仿,你的麻烦才刚开始啊!”
“……”羽杉一阵郁闷。琴儿、鬼面拍拍他的肩膀,同声道:“没事。有我们在,什么麻烦都搞的定的!”鬼面还笑道:“没事,你要真是不死天命,我还能跟着沾点儿仙气儿呢!”“呵呵……”羽杉也拍拍他们肩膀,心中阴郁一扫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