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怀疑之心(1 / 1)

安山村。吕归磷肆无忌惮地释放自身鬼气,一时阴风四起,日色无光。古阳、游陨二人身上,也不能自制地散发出森森邪气。古阳干笑两声:“我们的天下?哈哈,哈哈!”游陨则轻轻上前一步。

“哈哈——呃——”吕归磷张狂的笑声刚刚出口便被生生扼住。他双目凸出,双手徒劳地在空气中抓挠着什么。古阳轻哧一声,也不见游陨有什么动作,吕归磷就如被掐着脖子的小鸡一般双脚离地,悬在半空。

“呃——”吕归磷死死盯着眼前二人。他自问一身修为不差,也知道这两人绝非善类,但如此巨大的悬殊却是他始料未及的。自己在这二人面前,便如三岁孩童一般没半点还手之力。

古阳看他一眼,不屑地哼了一声:“微末小术,也敢卖弄!老老实实的做你的村长。否则,我可不介意把你这一村的东西当点心来吃!”“滚!”游陨冷喝一声,将吕归磷甩到一旁。

“咳!咳——”吕归磷一边从地上爬起一边剧烈地咳嗽,刚才那一股无形之力差点儿将他脖子掐断。古阳二人却不再理他,倚靠在稻草垛上。游陨甚至摘下头巾蒙在脸上,一副闲散懒汉的样子。可恶!吕归磷心中怒骂,脸上却不敢表露丝毫。收起一身鬼气,灰溜溜地走了。

“怎样?”吕归磷走远,游陨慢悠悠地问了古阳一句。古阳双眼微闭:“还能怎样?那五个老家伙跟孙湘那个不成器的一般心思,手握秘术却不敢修习,便拿徒子徒孙做试验。结果搞出这些个残次品!”游陨打个哈哈:“废物利用,不正是你老兄的专长吗?”古阳嘿嘿笑了几声,不再说话。

喧闹的小村之中,索隐玉缓步而走。宁静祥和的市井之像,许久都不曾见过了,令他不由得想多看几眼。只是,越看索隐玉眉头皱得越紧:这村子看似热闹非常,但细细看时,每个村民却都在重复着同一件事情。

譬如那边那位大叔,买了菜转过街角,就又走回来继续在同一家买菜;而卖菜的那位也乐此不疲,好像每次都是新客人上门一般。

鬼市?索隐玉脑海中蹦出这个词来。据说人在死时若留下执念,那些执念就会每天重复做着同一种事情,就如同眼前所见。但抬头看看,索隐玉就又否定了这个想法:现在红日在天,阳光普照,正是鬼邪辟易之时,又怎么会出现鬼市?

“眼前所见,未必是真!”就在此时,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嗯?索隐玉不由驻足,疑惑地四下看去。“以心为目,方得明见!”耳边又响起一个声音,宛如惊雷。索隐玉不由得一震,急忙收摄心神。眼前景色一转,竟是砖瓦废墟,坟头累累,阴风四起,无星无月。

“新鲜的柿子呦——”叫卖之声此时也有如鬼哭。索隐玉循声看去,叫卖柿子的不再是适才略微有些肥胖的大婶,而是骨瘦如柴的僵尸!“啊——”索隐玉吓了一跳,“呛啷”一声拔出剑来。

剑光如电,晃了他眼睛一下。再看之时,哪有什么废墟坟头,僵尸叫卖。眼前,分明是寻常市集。赶集的人们见他忽然大吼拔剑,正疑惑地向他看去,议论纷纷。

“嗯?”村头场上,远远注视索隐玉的古阳、游陨眉头轻皱,朝那混杂在人群之中的吕归磷看去。吕归磷学乖了,忙换上一副乞求的神色。“他倒乖巧!”游陨一声轻笑。“算了,犯不着拆穿他。咱们到村外去等。”古阳淡淡一声。二人起身朝村外走去。

被人群向看傻子一样看着,索隐玉脑海之中两番光景轮番闪现,眼前所见也是一时寻常村民,一时僵尸骷髅。他不敢收剑,也不敢再做逗留,警惕地看着四周,一步一步朝村子另一头走去。

出得村来,索隐玉松了口气,吕归磷也松了口气。索隐玉还剑归鞘,吕归磷也以苍老的声音喊道:“别看了别看了!江湖中人行事,怎么可能跟咱们一样!该干嘛干嘛去!”难道真是自己多心,出了幻觉?听到那老者的话,索隐玉心中不由泛起了嘀咕。

“这位少侠!”就在此时,旁边树丛之中有人轻喊一声。索隐玉循声看去,只见两个人不断朝自己招手,脸上神色慌张。怎么回事?索隐玉见那二人衣着普通,风霜满面。不疑有他,便走了过去。

刚到近前,那二人已不由分说,一把将他拽到树丛之中。“嗯?”索隐玉正要拔剑,又干又瘦的那个人已朝他“嘘”了一声,向村子方向指了指。索隐玉疑惑回头,那繁华小村竟又变成了荒坟废墟,笼罩在一片黑气之中。

“这是……”索隐玉竟出一身的冷汗,暗道侥幸。那干瘦之人这才小声说道:“还好少侠你及时发觉,走了出来,要不然……唉!我们一行人,有几个口渴喝了那村子里的水,结果就变成了浑浑噩噩的活死人!要不是我们跑得快,恐怕也是……”另一个人也是满脸沉痛之色。

他们的样子,顿时激起了索隐玉的侠义心肠。他手按剑柄,怒道:“我这就去灭了这鬼村!”那两个人急忙把他拉住。干瘦之人连声道:“人有人路,鬼有鬼途。怪只怪现在的江湖都是人鬼混杂,让人无从分辨!”

这番话中,满是悲观认命的意味。索隐玉自问不是信命之人,听了之后也不由得从心底升起一股颓丧之感,松开了紧握剑柄的手。

那干瘦之人又说道:“江湖险恶,人心鬼蜮,本来就防不胜防。是我们达意隆!唉……”“那难道就这么放过那班鬼物?”索隐玉心有不甘。一直没出声的那个人叹了口气:“他们虽是鬼物,开办鬼市却是天性使然。不曾主动害人,又有什么过错?”

“可二位的同伴不是……”索隐玉听那人言语之间竟然偏袒鬼物,不由急道。那人说道:“是他们自己口渴难耐,见桌上有水,拿了便喝。结果误饮黄泉,怨得谁来?”“可是……可是口渴喝水更是天性,更没有什么过错,为何会有这么大的代价……”索隐玉喃喃说道,颓丧之意已入心底。

干瘦之人拍拍他肩膀:“这便是江湖的可怕之处。自己的对,便是别人的错;今日的对,便是明日的错。真假对错难以分辨,故尔多疑多思,才能在江湖上活得长久!”他说着又拍了几下索隐玉的肩膀。

索隐玉心中明明知道二人所说并不完全有理,可偏偏世事江湖,到处都充斥这似是而非之理,一时之间纠结不已。那二人见他这个样子,不再说话,对视一眼缓缓起身。

“眼前所见,未必是真!”“以心为目,方得明见!”悠然吟诵,将索隐玉从迷惘之中惊醒。举目四顾,但见两道身影排云而上,消逝在空中。

“古阳,你今日所为,乃是何意?”另一处树丛之中,游陨一边操纵分离出的一丝元神一边问道。古阳远远看着索隐玉,答道:“怀疑之心一起,便是毁灭的开始。而毁灭,不正是它喜欢的么?”

太行之境,遗世独立之外。式洞道机与嗔道人遥望天上浮岛,默然无语。他们二人来此已有数日,但倾城剑派高居云端,月牙坡下原本的山门不见,二人想尽办法也不得其门而入。

“唉!”嗔道人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式洞道机看他一眼,满是歉意的说道:“为了劣徒之事,耽搁道兄不少时日,我真是心下难安。”“道兄说哪里话,”嗔道人微微摆手,“式微子师侄在我眼前不慎入魔丧命,我也是有愧于心。更何况我这次来,也是要与倾城相商共探黑渊之事,没有耽搁的。”话是如此,式洞道机还是向嗔道人拱了拱手。这几日要不是有他陪伴,自己还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琴儿你看,这里漂不漂亮?”“哇!哥哥,那些山怎么会漂在天上?”“我也不是很清楚呢!”就在此时,月牙坡下,一男一女共乘一骑谈笑而来。“是羽杉和潮祭。”这二人,嗔道人是见过的。

羽杉似乎也发现了他们,径直走来,下马抱拳道:“原来是嗔道人前辈,晚辈有礼!这位是……”嗔道人略一颔首,道:“这位是式洞道宗掌教式洞道机。式洞道兄,这是七杀庄弟子羽杉。”

他深知式洞道机性子,故意不说赤雪城而是提起七杀庄。当年磐河之事,江湖之中便颇多微词;而羽杉一行远赴北溟斩杀萧翼铎报仇之事,更是已经在江湖之上传开。此时又见羽杉谦恭有礼,式洞道机更是高看一眼,还了半礼,连他出身赤雪城也不去计较了。

嗔道人抬头一看,见潮祭还大大咧咧地坐在马背上,不由笑着招了招手:“小丫头还不下马,是要我去请你下来吗?”他只是说句玩笑话,也准备好了与潮祭斗几句嘴。却不料潮祭竟真的低眉顺眼地下马,走到羽杉背后,怯怯地不敢说话。“呃——”嗔道人有些摸不着头脑,问羽杉道,“她……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