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丘之境。分批出关的蝃崠仙子一行不树旗幡,不立营帐,就这么在茫茫草原之中暂歇,等候落在后面的大队人马。此处离燕丘分舵尚远,举目四顾八方皆敌。玄黄龙战不敢怠慢,挑选手下护卫中精明强干者在外围层层警戒,自己更是护卫在蝃崠仙子左右寸步不离。
相比玄黄龙战的小心翼翼,蝃崠仙子则从容得多。许久未至燕丘的她,此刻正掀起轿帘欣赏久违的草原景致,对侍立在旁的执剑婢女叹息道:“前次往燕丘来,这里还驻扎着一个笃信吾教的小部族,今番再来却已不知去向了。你看这草长得这般茂盛,已看不出一丝当日痕迹,也不知他们迁往何方了。”
话音方落,轿辇旁的草丛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来:“他们么,去了一个能去不能回的地方。”“什么人?”执剑婢女听这声音离自己不远,登时吓了一跳,声音都有些变调了。玄黄龙战也大步而来,紧张地四下查看。被人潜至此处自己竟未发觉,若他心怀不轨……
玄黄龙战不禁出了一身的冷汗,当即双掌一分,掌风所向,草丛纷纷倾倒。“哎哟!且慢动手,”又一声惊呼,从执剑婢女身旁草丛不远处蹿出一个男子,双手乱摇,“且慢且慢!”
“你是何人,怎会在此?”虽然此人相貌平平,一身寻常猎户装扮,没有什么出奇之处。但玄黄龙战仍是不敢大意,逼近一步,厉声呵斥。周遭护卫也纷纷围拢过来,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那男子却是满不在乎,大声道:“我还想问你们呢!我在这草丛中睡得正香,你们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站在这里不走不说,还差点儿踩到了我!”执剑婢女虽然仍在生气,但听了这话仍忍不住脸上一红。只有自己离他最近,这“差点儿踩到”,说的可不就是自己么!
玄黄龙战却是一惊,暗道惭愧。如果真如他所言,一早就在这里,自己竟然没有发觉。是自己大意,还是这人深藏不露?这时蝃崠仙子的声音从轿辇中传来:“如此说来,是我们打扰兄台了。还请见谅。”
那男子哼了一声:“你这话倒还还算讲理。算了算了,看在这几句话的份儿上,就不与你们计较了。”说着还大度地摆了摆手。“你——”见他得了便宜还卖乖,玄黄龙战不由得又逼近两步,脸色不善。执剑婢女忿忿地也哼了一声。
蝃崠仙子一笑:“好了,退下吧!”“是!”玄黄龙战怒视了那人一眼,挥退护卫,转身走到一旁。“多谢多谢,”那男子抱抱拳,忽然凑近执剑婢女,嘻嘻一笑,“还要多谢这位姑娘脚下留情,没有踩在我的脸上。”“哼!”执剑婢女跺了跺脚,把脸别向一旁不去理他。
蝃崠仙子道:“还未请教兄台大名,还有,刚才那句话,又是何意?”那男子神色一整,不再嬉皮笑脸:“在下谢羽。至于那句话嘛——不知道阴曹地府,算不算能去不能回的地方呢?”
“你说什么?”蝃崠仙子声音一冷。谢羽道:“在下虽非燕丘人氏,但这段时日都在燕丘行走,所言自是实情。燕丘之中近年来以护国翎羽山庄为首,连同王庭大将聂飞雄等,屡次发兵围剿邪教——玄黄圣教。此处的小部族,便成了争战之中的牺牲品。”
“什么?”轿辇之中的蝃崠仙子愤怒一声,杀气四射,“翎羽山庄,聂飞雄!好,很好!龙战,取聂飞雄性命,可有困难?”玄黄龙战亦被这一消息刺激得杀心大起,闻言冷冷一笑:“小姐放心。取他性命,就在反手之间!”
兽谷。水南浸低头徐行,似有满腹心事。水阁杉一行在他身体痊愈之后便已离开,也没说明要往何处。“也不知道太子殿下现在到了何方?”低低一叹,水南浸抬头望向北方。重峦叠嶂,不见故乡,不由又生出无限感慨。
倏然一阵腥风袭来,水南浸慌忙后退,堪堪躲过袭来的蛇口獠牙。大蛇一击不中,蛇尾一摆,排山倒海而来。水南浸再次躲开,沉声道:“折七哥这是为何?”蛇老七折博图蛇头高高昂起:“哪个是你七哥!小子,今日胜得我便罢;胜不得我,就做我口中美餐好了!”说着蛇口大张,一团毒涎喷向水南浸。
水南浸不敢怠慢,急忙闪向一旁。毒涎落在一块巨石上,登时白烟大起,巨石竟被毒涎腐蚀成碎渣!好猛烈的蛇毒!水南浸一惊,眼中闪过恼怒之色。“桀桀桀,开胃小菜而已!注意来!”折博图怪笑声中,蛇尾疾摆,如剑般刺向水南浸。
水南浸并不还手,左闪右躲:“折老七,莫要欺人太甚!”折博图一张口,又一团毒涎喷出。同时猛运真元,蛇尾挟开山之势夹击而来。“可恶!”水南浸双手一翻,鱼齿怪刀现出。左手刀劈开毒涎,右手刀迎上蛇尾,借势直上半空。
“喝!”折博图吐气扬声,蛇尾疾摆,扫向身在半空无处着力的水南浸。“来得好!”水南浸力贯左手,一刀挥出,刀上鱼齿刺透鳞甲深深没入蛇尾之中。“什么?”尾上传来的痛楚令折博图双眼陡然瞪大,他……他竟然能击破自己的鳞甲!
就在他愣神之际,水南浸已落在蛇身之上,直奔七寸之处。折博图发现他的意图,身躯疾转,欲将水南浸甩下。不料水南浸故技重施,一双鱼齿怪刀深深扎入蛇身,任他如何翻动不撒手半分。
“可恶啊!”折博图怒吼一声,光芒闪出化为人形。水南浸只觉手下一空,一个翻身落在地上:“折老七,还要继续么?”“小子找死!”化为人形的折博图满面狰狞,双手之中绿芒闪现,就要下煞手。
“住手!”就在此时,一声怒喝传来。两人循声看去,却是毛尺余、雄无目满面怒容地走来。“毛大哥,雄三哥。”水南浸收起双刀,抱拳见礼。折博图哼了一声,散去手中绿芒:“猫大,熊三。”
毛尺余来到他面前,不怒反笑:“蛇七,你们在干什么?”见他笑容,折博图打了个冷战:“没……没什么。切磋,切磋而已。”“哦?”毛尺余上下打量他一番,“结果如何呢?”
折博图咬了咬牙,说道:“水贤弟反应敏捷,我不如他。”雄无目一听,脸色又黑几分。毛尺余哈哈一笑,转身走到水南浸面前,一拳打在他肩膀上:“你小子真行,能让蛇七自认不如。”“是折七哥让着我。”水南浸浅笑,朝折博图抱了抱拳。折博图勉强回了一礼,把脸转向一旁。
“好了,兄弟切磋,不要太在意胜败。南浸,随我来。”毛尺余又是一笑,领着水南浸当先离去。“熊三……”折博图走到雄无目面前,讷讷一声。雄无目瞪他一眼,哼了一声:“丢人!”拂袖而去。
无定乡,小村。有了羽杉与琴儿采回的药材,采薇很快便依照古方制出了药丹来,喂中毒之人服下。果然药到病除,中毒轻微的当即痊愈,只有几名中毒严重者尚需继续调理。
医馆外,六月将情况说与七月,七月欣喜道:“毒症已除,真是再好不过。只是村外毒雾不除,终是祸患。文首,下一步该当如何?”一旁的公刘说道:“据羽杉所说,武首孤身探查,算算时间也改回来了。”话音方落,狡童已经大步而来。
“怎样?”见他神色不对,公刘急忙问道。狡童低低一叹,转头看向北面:“是山鬼助他施放的毒雾。”“什么?”六月听了一惊,“怎会是她?”七月也微微蹙眉:“若是她相助,这雾气怕是不会有什么薄弱之处了。文首,你怎么看?”
公刘羽扇轻摇,高深一笑:“没有破绽,便是最大的破绽。再静心等候几日吧!”六月哼了一声,对他的做法很不认同:“除了等,你还会些什么?”公刘哈哈一笑:“六月,打个赌如何?若五日之内吾消弭此祸,你不得再干涉我与七月,如何?”
众人不料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都是一愣,七月更是红了脸颊。“休想,”六月一口回绝,“我不会拿我的妹妹与你打赌!”“那便是自认赢不了我了。”公刘笑道。“强词夺理!”六月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理他。公刘见状,悄悄执起七月的手。七月一惊,忙侧转了身子,生怕六月看到。
赤雪城,西城。悄悄归来的索隐玉开放西城所有禁制,又一一重新布置完毕,这才在一处封闭的空间中盘膝坐下,取出游陨交付的地标,布起阵来。所谓地标,乃是篆刻了“乱宇符”的水晶,布成阵法两相呼应,可在起始地与目的地之间创建空间通道,万里之遥一步可达。
地标共有十块,两块大的分别象征“上、下”,八块小的则对应八方。索隐玉先在地上挖出一个圆坑,将象征“下”的地标放入其中,再讲对应八方的地标在上面围成一圈,最后将象征“上”的地标放置在最上面。
这步骤看似简单,却一丝也马虎不得。完成之后索隐玉已是满头大汗,但他顾不得擦拭,又取出异宝“无踪之岚”,小心翼翼地放在地标之上。那无踪之岚乃是山岚之中炼出的一丝灵气,无孔不入,是构筑地标终点的必需之物。起点处用的则是从风中炼出的“缥缈之风”。
注入无踪之岚后,最上面象征“上”的地标缓缓浮在半空,紧接着对应八方的地标也缓缓漂浮起来,只有最下面的地标原地不动。三者之间互相呼应,阵法已成。索隐玉刚刚松了一口气,忽然淡淡一声自背后传来:“改换禁制,布置地标,你意欲何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