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谷,小院之中,羽杉盘膝坐在一只蒲团之上,静待尊神讲述往事。尊神却不紧不慢地取出只蒲团坐下,手中抓着把不知从何处取来的鱼食,袍袖一展,小院顿时化为一方池塘。两只蒲团恰似两条小船浮在水面,随着微风轻轻摇动。
尊神一边一点一点地将手中鱼食投入水中一边缓缓开口:“对于不死之术,你了解多少?”羽杉一愣,似是想不到尊神开口第一句竟是发问,随即答道:“不死之术即是长生。凡人为求长生,无非是拜入名门大派,修习炼气甚至修魔修鬼。但长生之术何其难求,除却传说中的古时贤哲,未闻有能成功者。就是仙山福地的隐世高人、掌门教祖,在晚辈看来,也只是炼化仙灵之气,续命延寿而已。”
尊神闻言一笑,似是欣慰:“不错。虽有偏颇,却道破本质。所谓不死,的确是用尽一切方法续命延寿。那么能够达成不死的法门,你又知道几种呢?”羽杉思索片刻,说道:“正者炼气,邪者修魔。除此之外,晚辈再未听闻他法。”
尊神摇了摇头:“这只是长生之术。长生之术可以不死,不死之术却并非单单只有长生。”“这……”羽杉一愣,“晚辈愚钝,还请前辈赐教。”尊神道:“譬如有一人,转世之后不仅姓名性别与前世相同,甚至还拥有前世的记忆。那么他是死了还是未死呢?”羽杉道:“既云‘转世’,自是死了。但若真如前辈所说,似乎……似乎又算不得真正死了。”
“不错,这便是不死之法中的一种——永生轮回,”尊神道,“若将人之一生比做大梦一场,死亡便是梦醒。有人忘了梦中一切,有人却全然记得。又如不死民,寿尽之时身埋土中。三年之后从土中爬出,虽仍是旧的躯体,却是新的生命。又如凤凰,涅槃之后,既是新生命的诞生,又是旧生命的延续。呵,就说那修行之人,渡劫不成肉身毁却,在凡人眼中自是死了。可偏偏又能以元婴魂魄修灵修鬼修仙修魔,又哪里是死了呢?”
羽杉听得频频点头,又有些奇怪:“按前辈所言,这不死之术,似应叫做‘不灭之术’才对,为何……”话音未落,空中一声惊雷,随即一道闪电当头劈落。尊神手一抖,一粒鱼食迎上闪电。“滋滋”声中,鱼食化作飞灰,闪电之力也消耗殆尽。“天道之下,岂容不灭?”尊神淡淡一句,却又透出些许的无奈与不甘。羽杉抬头,头顶之上白云、乌云交汇如阴阳鱼,缓慢地旋转不休。
“谁又把这云招来了?”千年孤魂踏波而来。尊神道:“又不是第一次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说得轻巧,”千年孤魂扫了羽杉一眼,“老家伙你也别太护着他。这云一动,可不止出现在咱们头上。”
“什么?”羽杉一惊,忙看向千年孤魂。千年孤魂却不理他,径自盘膝而坐,手掐法诀。丝丝黑气缓缓飘起,凝成一条黑龙。羽杉看得清楚,那黑龙的形状竟与焚龙有几分相似。尊神见状也掐起法诀,白气飘起凝成一条白龙。亦与焚龙有几分相似,只是身躯纯白无暇,满是圣洁之态。
“起!”尊神、千年孤魂同时左手指天,黑龙、白龙缠绕盘旋,直冲天际。羽杉目光随之向上,只见交织的白龙、黑龙直直撞进那阴阳鱼中,云海顿时翻腾起来。待云海平静下来之时,白云在左,乌云在右,泾渭分明,蔚为壮观。
“呼——”千年孤魂松一口气,“消弭了六分,剩下四分,该难不住他们了。”说着又扫了羽杉一眼,起身而去。羽杉被他看得莫名其妙,转头看向尊神,顿时大吃一惊:“前辈您——”只见尊神红光满面,额头皱纹不见,须发渐渐变黑,仿佛年轻了几十岁。
“没事儿。”尊神闭目运气,红光渐褪,皱纹复现,黑发尽白,又恢复了本来的模样。“为什么会这样?”羽杉问道。尊神道:“犯了忌讳而已。”“不是。我是说前辈为何……”羽杉急道。“我么?”尊神一愣,随即摆了摆手,“损些元气罢了,休养几日也就好了。”
“那那位前辈……”羽杉仍不放心,又问了一句。“他?”尊神哈哈一笑,“他就更不用担心了!你以为他刚才急着走是因为生气?错了,他只是不想让别人看见他皱纹横生、须发皆白的老态罢了。”“老家伙,别瞎说!”千年孤魂的声音响起,似乎恼羞成怒。“哈哈……”尊神大笑起来,好不惬意。羽杉也笑起来,只是心中疑惑更深。
头顶云彩急速旋转,无明月眼中光芒一闪,随即摇头苦笑:“肯定是那小子口无遮拦,才引来了这东西。”“什么?”身旁的少女不解道。无明月指指天上:“喏,就是那个了!”少女抬头,空中之云渐渐形成了一个漩涡,让她不由记起杏花村再遇羽杉之时。那时自己懵懂无知,只知道依靠哥哥,而现在……
“喀嚓!”漩涡越转越急,终于一道闪电劈将下来。“疾!”无明月手中光芒闪动,迎向闪电。少女亦击出一道光华,并立迎击。那闪电来势汹汹,却是外强中干,一触即溃。无明月一愣,散去了手中准备接连击出的光华,抬头看向空中,已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少女亦抬头望天,心中叹息:现在我已经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可是哥哥你又在哪里?
幽风小径,轻骑踏月不忍归如平常一样带着千军万马的呼啸之声在山谷小径间行走。忽然鼓声隆隆,如两军对垒,气势如虹。不忍归摇头苦笑,勒马止步。鼓声渐近,对面缓缓走来一人,正是战羽殇。
不忍归哀叹一声:“你一出现,准没好事儿!”战羽殇哈哈一笑:“咱们弟兄好容易见一次面,你却如此说,太让人伤心了!”话音未落,风疾云聚,雷声殷殷。见战羽殇脸色一变,不忍归哈哈笑道:“我说什么来着,应验了吧!”“那你老兄还不快快逃命去?”战羽殇奇道。不忍归趴在马背上,好整以暇地道:“这天道之雷又不劈我,为何要逃呢?”“是吗?”战羽殇神秘一笑,直直盯着不忍归,也不管那朝自己劈落的闪电。
不忍归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又见那闪电快要落到战羽殇头顶,再也忍不住大喝一声:“还不快躲?”刚喊完就觉眼前一花,一块石头落入自己怀中。不忍归急忙捡起,只是块寻常石头,只不过沾了两滴血。
“我……”不忍归脸色大变,忙将那石头丢出去。已经掉头击向他的闪电随之一偏,正中石头。感受到闪电擦过侧脸的麻痹,不忍归破口大骂:“战羽殇你这个卑鄙小人!”“早说让你快逃了。”战羽殇负手在背,云淡风轻。
“可恶!”不忍归拔出背上黑刀,纵马上前一刀斩落。战羽殇不闪不避,硬碰硬地一拳迎上。“砰!”回声不绝。战羽殇甩甩迎上刀锋的右手:“消气了?”不忍归收刀下马:“差不多吧!有事?”战羽殇道:“陪我往天地洪炉走一遭。”“干嘛?”不忍归又跃上马背,问道。“打火锅!”战羽殇袖子一甩,向北方疾掠而去。“打火锅?有意思!”不忍归一笑,纵马追上。
太行之境,废剑墟。因为谢羽、邓泽先后离去,小顺伤心了好几天,才又开始练起剑来,一心练好武艺找邓叔叔去。周墨、墨驹、江弦风歌、菰火火照例坐在一旁看着。
忽然一阵风吹来,周墨脸色一变:这风中,有着不好的味道。墨驹急忙抬头,空中之云已经聚合起来。“小顺,快到屋子里去!”菰火火也注意到空中异象,忙对小顺喊道。“哦!”小顺见她正中严肃的样子,没有向往常一向撒娇耍赖,忙跑进屋子里把门关上。
孰料空中的大漩涡竟分离出一个小漩涡来,正罩在屋子顶上。“不好!”墨驹失声喊道,就要去保护小顺。“晚了!”江弦风歌忙拉住她。话音落下,“喀嚓!”一大一小两个徐州漩涡中各劈落一道闪电,一道电光纠结如同龙爪,一道电光纤细如利剑。
“地水火风!”周墨大喊一声,四人步伐变换。周墨站定地位,手一挥,击出一道土黄色光芒;墨驹在水位,扬手击出两道湛蓝色光芒;菰火火应火位,手一扬,赤红火光冲天而起;江弦风歌立风位,挥手间,碧绿光芒呼啸而出。
四色光芒往复交织,迎上龙爪一般的闪电。而另一道纤细闪电却已悄无声息地劈在屋顶。“轰——”两道闪电同时爆开,木屑纷飞,木屋毁于一旦。“小顺——”周墨四人齐齐变色,墨驹更是身子一软倒在周墨怀中。
然而,“嗡——”剑鸣声响,闪电余劲霎时消散。残破的木屋之中,小小的身影从废墟下爬出,手中紧握那柄捡来的剑。
泰山之南,断谷谷口。蝃崠仙子一行终于结束了在燕丘的巡游,沿着泰山南麓的海滨道来到此处。回到王朝境内,所有人都不由松了一口气。燕丘分舵再好,终究是在敌国境内,处处小心,又哪有在自己家里痛快?
蝃崠仙子忍不住掀开轿帘,看向燕丘方向,喃喃道:“也不知他现在身在何方?”执剑随行的甄致低声道:“忘了么?他这样的人,我们根本留不住。起风了,圣女歇息吧!”蝃崠仙子低低一叹,放下轿帘重新坐好,却不知轿辇之外,天空异变。
漩涡状的云中雷光隐隐,恍若一只俯视大地的变幻莫测的眼睛。“这是什么?”玄黄教众惊道。这云满是不详之意,为何会出现在自己头顶?甄致目光微沉:这似是劫云,可……会是谁呢?”“嗯?”玄黄龙战眸中黑光闪过,转头看向群山之中。若没看错,那漩涡之眼正对的地方,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