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面无表情,扬扬手中长剑。血鹦鹉一笑:“有笔账,是该算算了!”正要出手,却一眼瞥有几个人影正向山门奔来。血鹦鹉脸色一变:“好个倾城,还留有后手!”说完也不理她,径自御风而去。“莫名其妙!”倾城收剑归鞘,招手交出华裳。“来救人!”说着就要俯身查看琴儿的伤势。
蓦得一人喝道:“什么人?住手!”倾城忙向后一躲,一柄长刀带着金光,正劈在她刚刚所站的地方。她长剑出鞘,看向出刀之人,却是个戴着龙面具的黑衣人,身形看去有几分熟悉。
“怎么了,”华裳从墙头跳下,“这么多人?”倾城这才发现山门处还有一女四男五个人,似乎实力不弱。而那五人也发现对面又来一人,个个神情紧张,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倾城不愿动手,长剑缓缓归鞘:“来者何人?”
痛苦龙横刀胸前:“细柳,龙头。”“细柳?龙头?”倾城重复一遍,长剑复又出鞘,“还以为是熟人,原来不是!”痛苦龙一怔,华裳嚷道:“姐姐说什么呢?他们不都是赤雪城出来的么?”说着一指痛苦龙后面的洛虎丘。
倾城顺她所指看去,果然是在赤雪内城见过的,当下长剑三度归鞘,悻悻然道:“赤雪城就说是赤雪城。说什么‘细柳?龙头‘,谁认识!”见痛苦龙他们仍动也不动,又嗔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人扶起来!再躺一会儿,没伤也要躺出病来了!”
痛苦龙这才反应过来,讪讪地将刀收起,招呼众人将晕倒在地的羽杉三人扶起。倾城看看三人脉象,道:“还好,只是脱力,并无大碍。扔地上躺会儿就好了!”痛苦龙一怔,他扶着的羽杉突然开口道:“师姐,不用这么狠吧……哎呦!”却是痛苦龙吃惊之下,手一松,真的把羽杉摔在了地上。
“呵呵……”华裳掩嘴轻笑。洛虎婷扶着琴儿,见羽杉真的一摔就醒,便依样画葫芦的准备松手。“哎——等会儿!等会儿!”羽杉一见,忙爬起来,几步跑过去将琴儿背在自己背上:“他们俩可真的脱力昏倒了!”一番话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好了,”大家笑了一会儿,倾城收敛笑容,正色道,“这儿不能待。我们去哪儿?”孙启道:“我在铸剑城租了个院子,可以容身。”“好!我们从那边儿走。”倾城说着带着众人七拐八拐,出了院子。面前竟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在林中斗转蛇行。
“师姐,你们怎么会到这儿来?”羽杉背着琴儿,凑到倾城身边问道。华裳扁扁嘴,道:“还说呢!我和姐姐一路游山玩水,逍遥快活。哪只一抬头就看见这里黑气冲天的,兀得坏了兴致!”“净瞎说,”倾城白她一眼,“我有一套剑阵,需要大量宝剑,准备到铸剑城订制一批。谁知刚到这儿,就看见黑气冲天。所以过来看看。”
“还有啊,”华裳插嘴道,“要不是我们,你的琴儿妹妹可就着了那血鹦鹉的道儿啦!”“血鹦鹉,”羽杉一怔,“他来干什么?”华裳白他一眼:“我怎么知道……”话没说完,就见倾城一皱眉:“坏啦!快回去!”说着转身就往回走。
“怎么了?”羽杉见她神色慌张,奇道。华裳道:“四面饮血金刚一破,兵煞凶魂失去约束,必定为祸。姐姐这是回去拯救世人呢!”说着她皱皱小鼻子,“这也就是姐姐,我才不管呢——哎,怎么都回去了?”却是羽杉他们一听此言,纷纷转身回去。华裳哼了声,跺跺脚,也跟着回去了。
此时的宝珠寺废墟之上,黑魂四下游荡。一些凶狠狡诈的黑魂正悄悄地吞噬其他黑魂,只待强大起来,便要觅地去修那血魔大道。华裳赶到的时候,羽杉他们正在将这些黑魂往一处聚集。倾城已布下了两仪往生阵,将黑魂困住。“名门正派啊!”华裳感慨一声,也拔出剑来驱逐黑魂。
“现在怎么办?”全部黑魂都已被困在两仪往生阵中,嘶吼咆哮,恍如地狱,羽杉有些气喘地问倾城道。“总不能都杀了啊!”痛苦龙亦道。“笨!”洛虎婷白他一眼,“都已经是鬼魂了,怎么杀?”“看我的。”倾城将手中剑递给华裳,上前一步,盘膝坐下。“我倒忘了,她还是个道士——哎呦!”却是琴儿不知何时醒转过来,在羽杉腰上掐了一下。“嘘——”华裳急忙示意大家噤声。
倾城表情严肃,默念道经。一丝丝白光从她身上冉冉升起,在她头顶三尺处凝聚成一朵祥云。“这是什么?举头三尺有神明啊!”琴儿撇撇嘴道。“你说对了!这正是蜀山道法,名字还真让你说对了,”华裳看了眼琴儿,“就叫‘三尺神明’。”“嘁!”琴儿低了头,不再说话。
那祥云越聚越大,忽地“铿”的一声,清越悠扬。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鹤鸣九天,其声在野!”祥云上缓缓出现一个白衣女子,光华夺目,左手执着一柄拂尘。右手持着面八卦镜。那面貌,竟与倾城一模一样。
“这——”羽杉目瞪口呆,看看云端的女子,再看看盘膝而坐的倾城,一时分不清楚孰真孰幻。云端上的女子清叱一声:“敕尔幽魂,无故身陨;今脱樊笼,速入六道,勿羁红尘!叱——”说着右手一抬,八卦镜扶摇而上,中间的太极发出一道白色光华,罩住两仪往生阵内的黑魂。
只见白光之下,黑魂渐渐褪去黑气,露出本来面目。那些被吞噬的也全都剥离出来。杨锡保看得清楚,其中一个魂魄圆滚滚的,竟是猪头朱仁恭!不由哽咽道:“十二弟……”痛苦龙一怔,华裳道:“哭什么!不过是一丝死魂,无知无识,难入轮回。”“死魂,”痛苦龙不解,“难道还有生魂不成?”
华裳道:“自然是有!寿尽者方有生魂,可入轮回。横亡者若死在顷刻之间,不知自己已死,亦为生魂;若知自己横亡,就会因身具怨气而变成死魂,羁留世间,难入轮回。不过这丝死魂并非亡者之魂,不过一缕怨念罢了。所以那并不是你的十二弟。”最后这句却是对杨锡保说的。杨锡保对她抱抱拳,看着那缕怨念消散风中,长舒了一口气。
那些魂念消失殆尽之后,祥云上的法相亦化作点点光芒。倾城缓缓站起:“好了。度去这许多怨魂,也是功德一件。”羽杉见只有破空的尸体躺在废墟之中,皱眉道:“可惜走了一个破风。将来不知要坑害多少无辜之人了。”倾城道:“放心。以他们的方法,是铸不出真正的四面饮血金刚的。”
“哦?”羽杉不解。倾城边走边说道:“真正的四面饮血金刚乃是以顽铁铸成四面金刚的恶相,置于窖中烧化。每三日以九命童女祭之,八十一日乃成。乃是北俱芦洲门教的恶法。破空他们所得到的,只不过是七杀老祖根据传闻自己推演出来的方法。七杀老祖自己都没有成功过。对了,这七杀老祖,正是七杀门开派祖师。”
“什么?”除了仍未醒来的鬼面,羽杉、琴儿齐齐看向倾城。显然无法相信本门祖师竟是这样的人。“你们真的以为七杀门那么干净么?”倾城淡淡地道,似是没看见二人的表情。“你说什么?”琴儿怒道。羽杉则一副懵了的样子,只是喃喃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对七杀的了解其实仅限于年幼时在磐河七杀庄的所见所闻以及父亲的讲述。可是,父亲难道骗了自己?
孙启突然开口:“前辈有所不知。七杀门虽为妖邪一流——二位莫见怪,”他对羽杉、琴儿歉然一笑,“然百十年前,一些弟子由于对门中不满,相约南下。三十年前,萧翼铎以诛邪为名,联络四方,攻灭十万大山的七杀门。当年那些七杀南下弟子的后人便在一年之后于磐河重建七杀。但此七杀与被灭的七杀不同,更像是一个坞壁。门下弟子也并非个个都会武功。但可惜的是萧翼铎之弟萧兰达却以‘除恶务尽’为名,在江湖上奔走联络一些人,于十五年前将磐河七杀庄屠戮一空。实乃一大冤案!”
杨锡保道:“不错。南北七杀我也有所耳闻。磐河之后,江湖上亦颇有微词。可萧兰达正以除魔卫道的功臣自居。有人议论便说是邪魔外道,杀人灭门。大门大派却视若无睹。时间久了,便没人再提磐河惨案了。”他说到最后几句时有些赧然。显然那些视若无睹的“大门大派”中就包括细柳营。
倾城有些惊讶:“原来如此!”说着拍了下羽杉肩膀:“我说这小子怎么看也不像穷凶极恶之人,怎么会是七杀门下。”又道:“那萧兰达当真可恶!该杀!”琴儿把羽杉拽到自己身边,道:“不用你操心,他已经死了!”又低声对羽杉道:“哥哥你没事儿吧。”
“没事,”羽杉冲她笑笑,“虽然听了倾城师姐的话有些难受。但我想通了,我是为在磐河惨死的亲人报仇,不只是为了七杀门。”“想通就好,小兄弟!”华裳拍拍他肩膀。琴儿见了,又把羽杉往后拉拉,同时瞪了华裳一眼。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入夜。
铸剑城的夜晚从不黑暗,彻夜不停的座座熔炉将夜空映得一片通红。孤鸿影走在大街上,听着来往之人对中午之战与宝珠寺异象的议论,脸色阴沉。他左边的时诩英道:“晚来一步。太岁他……”太岁牛恒金胸无城府,是个一根筋。在十八锦衣铁卫中人缘倒是挺好。就连一向阴郁的骷髅和毒药二人乍闻他的死讯也是伤感不已。
孤鸿影叹道:“他太性急了。此仇必报!”郭之仪迎面而来:“禀司命。孤狼还是没有一点消息。倒是飘渺和飞狐发来书符说已经渡河到了上党。另外,”他小心地看了看孤鸿影,“莽狮和白水从鹰扬之地出发,已到幽风小径。”
“哦?”孤鸿影有些讶异,“他们怎么来了?”郭之仪道:“据莽狮说,是东皇的意思。”“东皇?!”孤鸿影一震,拳头握得紧紧的。忽然又松开手,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来就来吧!”说完负手在后,大步朝前而去。
孙启所说的院子位于城东的偏僻角落,甚是败落。此时众人都已睡下,孙启和杨锡保坐在院子里,听着远远传来的敲击声,谁都没有说话。
孙启望向天上的残月,打破沉默:“他们是来劝你回去的,对吗?”杨锡保道:“少主想多了。”孙启道:“我如今孑然一身,飘零江湖,不知道会死在哪里。”他苦笑一下,看着杨锡保,一字一字地说道:“三哥,若你现在回去,我不怪你。”杨锡保一愣,亦看向孙启:“少主想多了!”
“呵——”孙启靠在背后的树上,“其实三哥是在监视我这个随时可能暴起的杀人机器吧!”杨锡保想了想,道:“我也是杀人机器。少主,其实我们都在忍耐。如果有一天你忍不住了,我会杀了你,然后自杀;如果是我自己忍不住了,我也会先杀了你,然后自杀。”孙启闻言一笑:“我,亦然。”
“啪、啪!”有人在敲根本就没关上的院门。孙启、杨锡保同时看向院门,一个衣着考究的中年男子正站在那里。他留着撇小胡子,一脸精明的样子。见二人看向自己,那人放下敲打门扇的手,整整衣衫,拱了拱手,道:“在下玄黄圣教巡风舵主方一生,冒昧来访,二位莫怪。”
孙启与杨锡保对视一眼,道:“我们与贵派素无瓜葛,不知方舵主深夜来访,有何见教?”方一生步入院子,道:“很快就有瓜葛了。二位请看!”他说着将手摊开,露出掌心放着的孤狼铭牌。
院子对面,岳自光看着方一生坐到孙启身边,三人侃侃而谈,不由叹道:“这方一生当真是个人才!”蔡月昭道:“算不得什么大才。只不过我们弟兄常在总坛,没怎么见过他这样的人罢了。”
岳自光道:“话不能这么说,二哥。这方一生办事谨慎,胸有机谋。若这次再立大功,教主必有升赏。说不定就补了大哥的缺呢!”蔡月昭脸色一变,岳自光自知失言,忙道:“二哥别生气,我只是随便说说。”蔡月昭道:“无妨。只要他有这个本事,我自会抬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