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之境,铸剑城南,剑川之源。传说最初的铸剑城只是紧挨着剑川之源的几个铸剑坊。后来名扬天下,才北迁建城。如今还在这里的,只剩下几名上了年纪的铸剑师了。
遁光轻轻落下,似是害怕打扰了此间的宁静。方羽鸿举步进入一间破败的木屋,坐在躺椅上的老铸剑师慢悠悠地睁开眼睛:“客官想要点儿什么?”方羽鸿四下看看呢,问道:“可有好剑?”老铸剑师看了眼方羽鸿,道:“客官身上已有神兵,还要好剑做什么?喂剑么?”
方羽鸿一笑,涯羽剑出现在手中:“神兵虽好,却沾染了凶厉绝气,不堪再用。”老铸剑师“噫”了一声:“是细柳营血罡之劲的残力。粘上了这东西,果是不堪再用了。”说着起身晃晃悠悠地走到落满尘土的兵器架前,随手取下一柄剑来,掷给方羽鸿:“剑名‘逝水’,要价三十……”
方羽鸿拔剑出鞘,如秋水般冷冽的剑光直入眼底。不由赞道:“好剑!这么便宜吗?”老铸剑师呵呵一笑,接着道:“三十龙血。”“这么贵!”饶是方羽鸿沉稳过人,也被这天价吓得手一哆嗦,险些把剑丢在地上。三十龙血,他做了几十年的首座铁卫,积蓄也只值二十多个龙血而已。
老铸剑师道:“客官若真想要这把逝水,可以用那一把来换嘛!嗯……这把剑,就抵价二十龙血好了。”方羽鸿一愣,看了眼放在桌上的涯羽剑。这把剑本事他在一处上古遗迹所得,如此贵重倒真是出乎意料。
“怎样?”老铸剑师又坐回到躺椅上,眯着眼睛问道。方羽鸿犹豫良久,将涯羽往前一推:“成交!”待方羽鸿走后,老铸剑师一下子跳了起来,伸手敏捷,倒像是个小伙子。他关上屋门,冲里间招了招手:“小驹子,快过来看!今天又赚一笔!”
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女孩儿蹦蹦跳跳地从里间出来,伸手去抓那老铸剑师的胡子,竟是一把扯了下来。她嘻嘻笑道:“我最喜欢看你骗人的样子了!周墨。”周墨呵呵一笑,手往脸上一抹。满面的皱纹霎时不见,现出本来十七八岁的面孔来:“墨驹,你看这把剑上残存的血罡之劲,足够打造一把杀伐之器先给尊神他老人家了。”
墨驹崛起了嘴,说道:“给他干什么!那老头子又不会再让咱们回去白吃白住!”周墨拍了拍她的脑袋:“江弦不是说这一轮不死天命的加身者已经出现了吗?反正到时候尊神也肯定让咱们铸一把剑当做信物给他。还不如早早准备好,免得让他天天在耳边念叨。”
想起来上次没提前准备好信物被尊神用传音在耳边念叨了整整一个月的感觉,墨驹忙不迭地点头:“行行行,听你的!”边说边挽起袖子,“开工啦!”双手一搓一挥,炉子顿时烈火熊熊。周墨将涯羽剑投入炉中,看它一分分熔成铁水,神情专注。
方羽鸿手执逝水剑跨过村子南面的木桥,倚在树上的令狐子看他一眼:“呦,剑都换了。飘渺,看来你是打算彻底地改头换面了。”方羽鸿道:“改头换面还是其次。涯羽被杨锡保拼命的那一招血罡之劲感染,不能用了。万一莽狮他们追来,要我空手与他们拼斗么?”
“手中有剑,就拼得过我们了吗?”风声响,二前三后,将方羽鸿、令狐子围在中间。方羽鸿看着面前的周先达与方宏波,一笑:“莽狮,除了以多欺少,你还会不会点儿别的?”
周先达泣虎在手:“就算以多欺少,也是正大光明,强过卑鄙暗算。”“哈哈,”令狐子将细剑拿在手中,“莽狮此话,真是脸皮厚到了一定的境界!”方羽鸿亦笑,忽然与令狐子一左一右闪开数步。凤凰烈焰破土而出,正是凤凰苏润润“凤翼天翔”无声而出。
“哼!原来脸皮最厚的是你,”方羽鸿看向苏润润,“无声偷袭,羞也不羞!”苏润润哼了一声:“已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她左后的左鸿驹、杜玉杭亦不言不语,悍然出手。左鸿驹苗剑“寸延之势”,杜玉杭手挥“雷?天亟”齐齐击向方羽鸿。
方羽鸿一退再退,一抬头看见周先达与方宏波也正合力将令狐子赶向另外一边。苏润润双翼大张,悬在空中,看着两处交战所在,谁稍露破绽立刻火羽进逼。一时之间令方羽鸿、令狐子好生狼狈。
河对岸的林子里,亦有两人冷眼瞧着交战的双方七人。左边的叶公撇撇嘴:“这就是你说的‘肯定能先他们一步找到那什么飘渺方羽鸿’?”一叶经纶拍他肩膀一下:“人家门派内部在清理门户,咱们插手,不好吧!还是等他们打完了再说。”
叶公明白他话中之意,可仍不放心:“那万一……”一叶经纶又拍他一下:“没什么万一,这五个人还拿不下他们两个。”叶公皱眉:“以五敌二,不致于吧!”一叶经纶又要拍他,却拍了个空,讪讪一笑:“他们一心想抓活的,可又哪有这么简单呢?若像你一样一心只想着杀死他们,那两个早就死在围攻之下了。”
果如他所说,双方战不多时,方羽鸿、令狐子抓住破绽。一个“剑?扫烽烟”,剑劲断后;一个一体双化,声东击西。双双化光而走。“追方羽鸿!”知道杨锡保胸口致命一剑乃是方羽鸿所为,叶公果断放弃追踪令狐子。“走!”一叶经纶抓住他肩膀,绿光一闪,追踪而去。
中土之境,阳墟。
皇宫门口的大戏正演得热闹,一心看戏的彭祖寿却与一帮不·明真相的围观百姓被驱赶到了一条死胡同里。“不好呀!”彭祖寿一声苦笑,暗做准备。果然禁卫们只是训诫一番并严令不许走出巷子否则杀无赦,便转身离开。
百姓们都松了一口气,惟有彭祖寿双手越握越紧。倏然数名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人群之中,同他们衣服一样黑的利刃无声挥出,杀戮开始。“哎呦救命!”彭祖寿就地一个翻滚,滚到了巷子边上的排水沟里。
他这么一叫一滚,百姓们惊醒过来,哭喊着往巷子口跑去。然而迎接他们的并不是想象中的救星禁卫军,而是如飞蝗般的箭矢。惨叫声声,引来了片片乌云。终于,惨叫声渐渐停歇之时,天空一个炸雷,大雨倾盆而下。
一众黑衣人并未受大雨影响,手中黑刀在每个或死或半死的人要害之处又补了一刀。一片血腥之中,一道身影接着雨影雷声,悄然而走。
宫门口,大雨毫无预兆地落下,帝王忙用身体挡在段定鼎尸身之上。内侍急忙撑开罗盖伞,帝王大声喊道:“遮住老将军!遮住老将军!”雨声,雷声。帝王之声,遮住了隐隐的惨叫讨饶之声。玉临风热泪满眶,再次请命:“请圣上下旨!”
帝王道:“爱卿,非是朕不愿下旨,实是不能啊!”旁边一位大臣献计道:“陛下,不如从那些人中调集一些随玉将军前去。既不违背不得出兵干预门派纷争的祖训,又全了陛下为老将军复仇之念,岂不是好?”
那些人,自是值得信任的。帝王点头道:“也好。爱卿,朕与你令牌一块,随孙统领前去调兵。朕先将老将军好生收敛,静待爱卿归来!”“谢圣上!”玉临风再拜,接过令牌,随帝王身边那个沉默寡言的孙统领调兵去了。许是心切复仇,竟然忘了与恩师遗体作别。帝王见了,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太行之境,邺城西南,十里亭。
时已入夜,十里亭疏无人迹,茶摊酒肆也早已关门歇业。亭外树林之中,两名男子宽袍大袖,高谈阔论。好似竹林隐逸,道中之仙。羽杉看着他们二人,心中好生佩服:跪搓衣板也能如此充满道意禅机,真乃高人也!
对坐的两人正式战羽殇与江弦风歌。此时江弦风歌双膝之下跪着一块搓衣板,而战羽殇则双膝之下各自跪着一块搓衣板——无明月说到做到,果然让他跪了两块。二人似是早已习惯,脸上殊无异色,反而兴致盎然,偶尔还争论两句。
“哥哥——”正在与无明月、菰火火谈笑的琴儿小跑过来。羽杉回头,脸“唰”的白了。因为琴儿手中,赫然抱着一块崭新的搓衣板!“哥哥。”琴儿跑过来,把搓衣板往羽杉怀里一塞,指了指战羽殇那边,小脸上满是笑意。
羽杉不由苦笑:“琴儿——”见他犹豫,琴儿脸一沉,“凶态”尽显。羽杉只得走了过去,在她目光逼视下将搓衣板放在地上,跪坐上去。“哼!”琴儿这才眉开眼笑,大有“算你识相”之意,拍拍手,回到亭子下继续谈笑去了。
“欢迎欢迎!”江弦风歌拍手道。“小子,”战羽殇拍他一下,“人生百味,皆是修行。欢迎你跨入搓板之道的大门!”羽杉膝盖疼痛,只得转移注意力,问道:“这跪搓板,也能修道么?”
战羽殇道:“这个自然。世间万物,皆有道理。知者为达,通者为悟。正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而三生万物也!”“去!去!”江弦风歌不以为然,“扯这么多弯的绕的做什么!道者,就在你脚下。”
“在脚下?”羽杉不解。江弦风歌道:“你每日所走,不正是道路么?道路到路,是道在脚下。即可沿循前人道路,又可另辟蹊径,开创自己的道路。”“原来如此!”一人恍然,三人同时看向他,却是鬼面不知何时坐了过来,正摇头晃脑似有所悟。
羽杉三人脸色顿时不善:我们以搓板论道,你这没搓板跪的来凑什么热闹?鬼面一摊手:让我跪,那也得有人给我发呀!忽然一声嘶鸣,皓月自宙光之门之中现身,从背上抖落一样东西,正落在鬼面跟前。四人同时看去,竟是一块搓衣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