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无定三生 第三十章 比雪寂寞(1 / 1)

太行之境,花酒诗门旧址。

华裳一步越过六幻之溪,眼前场景倏然一变。花草树木,亭台楼榭,无不似碧水洗过,纤尘不染。远处的半月形高台之上,似有人正把酒临风。华裳负手在背,缓缓跨出一步。

剑气忽来,华裳举剑一挡,笑道:“墨离,何必这么大火气呢?”“哼!”一声冷哼,林中走出一个黑衣女子,“你还有脸回来?”“我有没有脸回来,与你何干!”华裳也是冷着脸。这人,正是那六幻之溪上,自言承继掌门之位,斥责华裳的那个声音的主人。

“二位师姐何必如此,剑师叔正在明月高台相候。华裳师姐,随我来吧!”林中又走出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正是琴童。华裳点一点头,跟在琴童后面朝那远远可见的明月高台走去。背后墨离跺了跺脚,快步跟上。

那半月形的明月高台乃是附近最高的所在。华裳跟着琴童一路向上,路遇之人见到他们,神情各异。华裳见了,垂眼不语。倒是墨离一反常态的安静,让华裳颇为奇怪。

上得高台,但见两旁盘坐数人,皆是本门师长前辈。华裳一一抱拳问安,众人之中,有的和颜悦色,有的爱理不理。华裳此时心中有愧,也说不出什么。“师叔,人带到了!”琴童走上前去,朝负手站在高台尽头的人躬身禀告。

那人一挥手,转过身来:“华裳,好久不见!”华裳急忙上前,跪倒在地:“剑煮酒师叔,不肖弟子华裳拜见!”“不肖弟子?那你且说说,你是如何不肖?”剑煮酒淡淡发问。

华裳俯首道:“弟子当年不听劝告,一意孤行,未能在需要之时挑起肩上重担!”剑煮酒道:“这是因为当年你师尊突然不告而别,细说起来也非你之过。”华裳头俯地更低:“弟子脱困之后,曾回师门。眼见败落之景,竟心生怯意,在六幻之溪前掩面而逃。”

“是了!这便是你的不肖之处,”剑煮酒戟指一喝,“当年只是大半都是因为掌门师兄的缘故,我与在座诸位都不怪你。可你那一日止步桥头,掩面而走。可知吾等多么痛心吗?”

“是!是弟子之错!愿受任何责罚!”华裳顿首在地。“责罚?哼!若要责罚于你,你以为你能安然走到六幻之溪吗?”剑煮酒走到她面前,不悦地皱皱眉,“抬起头来!”

华裳一震抬头,却没有众人想象中的满面泪痕。剑煮酒见了,微微点头:“你若真有心赎罪,便该担起当年未尽之责。你,可有惧怯?”“若有惧怯,弟子今日便不会来!”华裳语气坚定。“好!”剑煮酒一挥手,“我这一关你通过了!诸位还有什么意见?”

左首第一人道:“承继掌门,须有掌门指环为凭!”这一句话近乎刁难。当年掌门将指环一并带走,天下之大,又要往何处去寻?右首第一人道:“墨松,你是否太过为难她了?”墨松道:“有何为难?掌门若无指环,如何服众?”

“掌门指环在此!”右首第一人正要再说些什么,一声清喝。华裳已经站起,高高举起掌门指环面向众人。掌门指环?如此说,华裳此来,是得到无定乡首肯了。墨松神情一松,道:“我再无意见!”

他一松口,又有许多人表示同意。剑煮酒心中一松:这压在肩头多年的担子。总算可以卸下了。华裳亦向众人躬身:“多谢诸位师叔!”“我不同意!”华裳还未起身,忽然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却是墨离。

赤雪城,七杀堂。

任如丝将羽杉二人让进轩中,自去斟茶。琴儿看着轩中陈设丝毫未动,不由心下欢喜。“二位请用茶。”任如丝将茶奉上,又取出一枚玉简,“这便是那两人留下的玉简。他们说二位自有方法打开。”

羽杉接过,熟悉的气息让他心头一喜:“果然是他们。”心念一动,书简内容已在眼前:“羽杉、琴儿、鬼面,我们已然出关往国殇师伯处。七杀堂中无人看顾,特交此女暂且看顾。另,此女任如丝与前院独孤殇,皆非常人,还需顾忌三分。月、舞拜上,后会有期。”

羽杉看完,将书简递给琴儿,对任如丝道:“那夜阎摩的来历,还请姑娘告知一二。”任如丝道:“这些人都是一个团伙的,在一个月前突然冒起,四处抢夺房舍再高价转租,以此牟利。美其名曰减少争斗,依我看,完全是居心不良!”

“哦?那这幕后之人,姑娘可曾听说过?”羽杉一皱眉,如此做法,那群人志不在小。任如丝道:“只听人叫他大老板,似是姓金,从苗疆之境来。不过还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也不曾听闻他出手。”

羽杉一笑:“这么说,咱们倒是有幸成为全赤雪城第一个见到大老板真容的了。”话音未落,夜阎摩的声音已从院外传了进来:“兀那小子!有本事的就出来!”“哈哈,来了!”羽杉起身走到院门,却见夜阎摩正与一个五短身材的男子站在门外。

“这位,就是大老板?”羽杉皱眉。若真如此,可算是人不可貌相。夜阎摩道:“凭你还不配让我们大老板出面。这是我们二老板金钱龟!”“金钱龟?这名字可真别致。”琴儿脸上含笑,走到羽杉身旁。

金钱龟乍见琴儿,眼睛直了一下,随即满脸堆笑道:“多谢夸赞。鄙人金钱龟,在大哥坐下跑腿。听说我的这位兄弟与兄台起了点儿小冲突,特地来调解一番。”“调解?如何调解啊?”羽杉笑问。

金钱龟道:“听我名字就知道了:金钱!我愿以重金买下此处,然后……”“然后再重金租给我们?”羽杉一哂。金钱龟满脸的笑容一滞:“这个嘛……”羽杉摆摆手:“好了好了,若是如此就免开尊口。我自己的院子自己住多好,何必费这么大力气还平白让你们占尽便宜。”

金钱龟神色一变:“兄台这么不合作,可令我难做啊!”“哦?”羽杉挑眉。金钱龟道:“诸位总不能一辈子呆在院子里。若是出去走到大街上有个什么好歹的话,那可就……啊,哈哈……”他捻着小胡子笑了起来,威胁之意不言自明。

“哈哈!我从小在赤雪城长大,二老板的话还是第一次听说。既如此,为了我的安全,那就只好……”笑声中,羽杉身形一闪即回,这才接着说道:“请二老板先行一步了!”还剑入鞘。

金钱龟尸首分离,倒在地上。“你……你……”夜阎摩两股战战,几欲跌倒。“回去告诉那什么大老板,来的人不够格,我把他留下了!”羽杉瞥他一眼,搂着琴儿回去了。

西城,鬼面一过界桥便见白雪飘飘,大地一片素净。

“阿玉!收起幻阵,老朋友来了!”鬼面喊了一声。飞舞的雪花立时左右分开,现出一条路来。鬼面一路过去,风景变幻,到最后乃是一片纯白的世界,只有索隐玉一人坐在石上,任凭白雪沾身。

“搞成这样,是要凸显你如雪的寂寞吗?”鬼面坐到他身旁。“不,”索隐玉挥手,揽住几片雪花,“是比雪还寂寞!”“这么伤感,”鬼面随手摘下面具,“听说你最近一直把自己关在这里,心中有事么?”

“没有,”索隐玉看他一眼,“你的气息强大不少,想来北溟一行进境极大。过两招?”说着跃到空地之上。“你小子,还说没事,”鬼面跳到他对面,“打一架发泄发泄也好。手下留情啊!”

“呵呵。”索隐玉一笑,仗剑劈来。鬼面挡下一招,正要回击。索隐玉已一招紧似一招的攻来,剑罡阵阵,毫不容情。鬼面血禅挥动,滴水不露,任他将郁气宣泄在剑招之上。

“呀!”索隐玉高高跃起,一剑斩落。见他这一招剑罡之中竟隐现黑光,鬼面一凛,血禅尽力上扬。“轰!”幻阵几欲崩毁。鬼面倒退数步,摇头道:“你小子,下手这么重,谁还敢跟你比斗?”

激起的雪尘落下,索隐玉单膝跪地,右手拄剑,气喘如牛。“怎么了?”鬼面走上前去。索隐玉猛一抬头,眼中红光一闪而逝。“嗯?”鬼面一惊。索隐玉以就地盘坐调息,好一会儿才说道:“我想出去走走。”

“怎么?”鬼面奇道。索隐玉叹一口气:“许是在这里太过压抑,适才你也看到了,我越来越止不住自己的杀心。出去开阔一下心境,是个不错的选择。”“我看你是心里压抑吧,”鬼面当然不信,“说吧,你是对刘伶姑娘有情还是对刘若姑娘有意?让你心情积郁至此?”

索隐玉乍闻此言,一震抬头,旋即苦笑道:“有分别吗?她们的心都不在我这里。”“何不争取一下呢?你们一路患难至此,又怎会没有一点儿情意?”鬼面劝道。

“争取?呵呵,我若有心,只消一句话,她们就得终生侍奉在我左右,只是不愿强求罢了,”索隐玉摇头,“你也不用劝我。等她们回来,我就出去走走。说不定就能拐个媳妇儿回来呢!你说是吗?哈哈……”他说着大笑起来,满是落寞寂寥。

鬼面知他心意已决,默然一叹,取出坛酒来:“饮酒吧!”“正合我意!”索隐玉亦取出一坛。雪地之上,只见两人对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