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样的话说出来太过危言耸听,他便没有说,两眼一闭,替皇太女祈福。
——天地良心,他可不想给储君陪葬,他还想多活两年,安安稳稳到老。
“我哪也不去,你们谁都别想带我走!”
殿外卫士剧增,要自己随他们出去,戚夫人脸色大变,扶着宫女的手冷声斥责卫士,“简直放肆!”
“陛下只是远征匈奴,还没——”
“戚夫人,不可妄言陛下。”
宫墙外响起男子清朗声音,打断戚夫人脱口而出的话。
紧接着,那人从宫墙后走出,一身寒甲映着冬日稀薄日头,凌厉得让人睁不开眼。
戚夫人心头一惊,面上有一瞬的慌乱。
——审食其,吕雉心腹中的心腹。
此人从少年时期便跟着吕雉,一直到现在,陪吕雉坐牢当俘虏,替吕雉杀人绝后患,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
吕雉前朝有众臣支持,私下又有这种人给她处理葬事,皇后之位自然坐得稳稳当当。
功臣列侯的地位她动摇不了,但这位辟阳侯她还是能动一动的,审食其与吕雉的关系比陛下跟吕雉都亲密,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不对劲。
她在陛下面前不知说了多少俩人的风言风语,陛下只有在第一次的时候暴跳如雷,后面她再说,陛下的反应便小了很多,再后来,陛下甚至不许她说。
——大抵是男人都是要面子的,谁乐意听另一个人天天念叨他的发妻当着他的面养了个小白脸在身边
可既然是要面子,那为何又不处理审食其
她想不明白,可陛下不许她再说,她便也不敢再说。
只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的话到底还是传进了皇后耳朵,皇后召她问话,面上笑眯眯,可话里话外都是在警告她不要乱嚼舌根,而审食其呢,更是仗着陛下不曾处置他,便蹬鼻子上脸出言不逊威胁她——
“臣一条贱命,死不足惜。”
“可若有人想以臣来牵制皇后娘娘,臣纵是拼上一死,也会将那人挫骨扬灰。”
那日是夏日,太阳大得很,可她却觉得周围阴森可怖,尤其是审食其身上的甲衣,如剑光似的刺着她的眼,几乎让她落荒而逃。
可她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陛下来她宫里时,她扑在陛下怀里委委屈屈哭了好大一场,陛下为了安抚她,打了审食其几十军棍,听人说险些丧命,要不是皇后求情,只怕那条命根本留不住。
审食其落得这般下场,她才觉得心里好受一些。
——威胁她她可是陛下最为宠爱的戚夫人!
审食其不过是陛下养的一条狗,也敢冲她这个主人狂吠
她心里得意得很,觉得皇后与审食其不过如此,可没过几日,她宫里便怪事不断,她会突然从梦中惊醒,会突然在枕头下面发现一把带血的刀,还会在饭菜里发现活人的手指头,她吓得魂不附体,险些昏厥。
可等宫人们听到她的尖叫声赶来,看到的却是周围一切正常。
——那些荒诞而惊悚的画面,只有她一个人看得到。
陛下被她闹得烦不胜烦,请术士来驱邪,可没有丝毫作用,她还是会看到那些东西,闹得陛下都很少来她宫里,于是她明白了,这是皇后与审食其给她的警告,若她再针对他们,自己的下场便不止看到些脏东西这么简单了。
她只能憋憋屈屈把这口气咽了,与皇后审食其相安无事到现在。
可现在,她倒是想安生,但皇后娘娘已经不想让她安生了,她可是都听到了,朝臣们更想立她的如意为太子,要不是皇后从中作梗,她的如意现在已经是太子殿下了!
先是阻止她的如意成为储君,然后派禁卫监视,再派卫士带她走,甚至还用上了审食其
——今日不是皇太女的册封典礼吗皇后娘娘到底想做什么!
“你我不怕你!”
戚夫人壮着胆子道,“你休想趁陛下不在便想加害于我,我哪也不去!”
但审食其完全不想与她浪费时间,给卫士使了个眼色,卫士会意,抬手一击,戚夫人眼前一黑,晕倒在地上,小黄门立刻上前,将戚夫人抬上轿撵。
解决了戚夫人,剩下的夫人皇子不足为虑,全部被审食其关押在一起,等待鲁元公主的生产消息。
韩信心乱如麻。
是当鲁元的惨叫声一声高过一声时,他抬手揉脸,焦急在外殿来回踱步。
——事关公主,事关他以后的孩子能不能做大汉王朝的继承人,他如何坐得住
“这么久了,怎么还没生出来”
韩信问吕雉,“公主不会——”
“闭嘴。”
吕雉冷声打断他的话。
心高气傲的淮阴侯瞬间闭嘴。
——他的话的确不吉利来着。
可,鲁元这情况着实不像吉利的事啊!
双生子,月份没到,又是在自己的册封礼发动,简直明晃晃把不吉利个字写在脸上。
时间一点点过去,从艳阳高照到夜幕漆黑,韩信越来越心焦,踱步的步子越来越快。
“你能不能消停会儿”
吕雉比他更心焦,抬手掐了下眉心,“我的头都快被你晃晕了。”
“你还有心情关注我”
韩信不惯任何人的烂毛病,抬手一指,声音里透着点气急败坏,“你女儿到现在都没生下来——”
声音戛然而止。
红色自他指着的内殿透出来,如侵染一切的颜料似的,顷刻间笼罩整个大殿,而随着红色一同过来的,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清新异香。
韩信微微一愣,惊在当场。
“娘娘,娘娘,外面突然出现了两个太阳!”
小黄门从外面跑进来,一脸惊喜。
“胡说!”
老黄门嫌弃小黄门一惊一乍,“现在是晚上,怎么可能出现太阳”
“哪怕有太阳,也不该有两个太阳。”
一抬头,便见窗外两轮太阳高高升起,玉盘似的挂在漆黑如墨的夜空。
“!!!”
老黄门愣住了。
与此同时,内殿传来医官欣喜若狂的声音,“生了生了!”
“是两位可爱的小翁主!”
老黄门身体一震,反应过来,“吉兆,大吉!”
“天有两日而储君产女,这是大大吉啊!”
“哇——”
婴儿大哭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殿内所有人齐齐道贺,“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恭喜公主,贺喜公主。”
吕雉心头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下,“储君遇神龙有感而孕,如今得上天庇佑,不过是理所应当罢了。”
她扶着老黄门的手准备起身,却发现自己此时浑身酸软,没有半点力气,老黄门瞬间会意,替她开口赏众人,“今日大喜,所有人皆有重赏。”
“谢娘娘。”
众人一叠声道谢。
医官抱着小翁主从殿内走出来,凑到吕雉面前相看,吕雉略瞧一眼,一个壮些,一个瘦些,壮的那一个哭声嘹亮,而瘦的那个哭声跟只猫儿似的,瞧上去可怜兮兮的。
但双生子有所差异在所难免,只要能活下来,后面便能慢慢养回来。
吕雉满意点头,让女官抱给乳母,而她此时也积攒了些力气,便扶着老黄门的手站起身,去看自己那折腾一个昼夜的可怜女儿。
刚走没两步,忽而发现自己身边似乎少了些什么,回头一瞧,韩信仍呆立在远处,似乎尚未从巨大的喜悦中回神,于是她懒挑眉,问了一声,“你不去看看皇太女”
“哦”
“哦!”
韩信回神。
踱步踱了一宿,饶是兵仙的身体也有些遭不住,韩信扶着身边案几站起身,身体有细微的跄踉,稳住身体走过来,路过她身边时不忘问她一句,“公主生了是男是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