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先前淡淡的眸光陡然严正,声音沉肃,“大理寺卿知法犯法,凭空捏造证据,随意抓人入狱,更是在逍王劝阻时,任由底下官差刺伤逍王,使其性命堪忧,现撤其官位,即刻打入刑部大牢。”
话音刚落,便有两名禁军进殿。
大理寺卿想要喊冤求饶,对上皇帝冷沉的脸,再想到不知情况如何的逍王,他突然就想到了自己的孩子们,但愿逍王别死,但愿别牵连到他的妻儿族人,如今说什么都是多余,反而多说多错,他任由禁军将他拖了出去。
莫弃任务完成,也带着那几个证人跟着出了御书房。
“曹爱卿。”皇帝眉目重又变得温和,“你家侄女遇刺之事,朕会给你一个交代。”
“来人,拟旨,着伍冲即刻上任大理寺卿一职,彻查曹六小姐被刺杀一案。”
曹首辅先前看皇帝突然变了脸发作大理寺卿,还在怀疑皇帝以往对逍王的冷漠是不是装出来的,如今见他性命垂危,装不下去了,所以惩治大理寺卿为他报仇
可听了这话,他知道自己想多了,皇帝对逍王或许有感情,但绝不及他的权势重要,他心里稍稍安稳。
不过,他虽猜到皇帝会借此机会,将大理寺收在手中,但没想到皇帝速度这样快,他忙跪地道,“陛下,那伍冲流放前就不曾入仕,更是流放边关十年,只怕是对大夏律法都不熟悉,无力坐上大理寺卿一职啊。”
“当年他检举伍家有功,朕本欲赦免他被流放之罪,他坚持要与家人同甘共苦,一起流放边关,朕便欠了他一个奖赏。”
皇帝揉了揉眉心,似有为难,“如今朝中正缺人手,听闻他这些年不曾懈怠,便给他个机会先试试,曹爱卿看看可行”
话虽这样问,那头赵德宝已经研好磨,铺开明黄卷轴。
曹首辅扯了扯嘴角,说什么伍冲要与家人同甘共苦,其实就是跟去流放区一个个收拾曾加害过他们母子的伍家人,是个狠人。
可皇帝铁了心要用这种人,大理寺卿今日过于莽撞,在逍王他们介入时就该停止,再寻机会,偏生闹到皇上面前,事发突然,他一时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且今日之事,他本就心虚,怕自己不让出这个位置,皇帝会深查,查到证据便是欺君,便也只能就此作罢。
往后再寻机会换上自己人吧。
很快,太监带着任命圣旨出宫去伍家了。
恭王几人见没他们的事了,便跟皇帝告退。
曹首辅也欲起身时,听得恭王教楼祁,“儿子,陛下刚封了你为恭王府世子,往后你得自称臣,得说臣告退,不能和从前在江湖中那般了。”
恭王世子
曹首辅看向皇帝,“陛下,这是”
刚刚就听到皇帝说到恭王世子,他正在猜度皇帝对逍王的真实感情,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皇帝有些茫然地看着恭王,“朕封了吗”
恭王忙道,“您刚说了恭王世子。”
皇帝似是回忆了下,才有些六神无主的样子,“朕刚好像一时口误,的确说了恭王世子。
不过,恭皇叔自己的儿子应是不会认错吧瞧着也与恭王叔相似,朕是一国之君,一言九鼎……这,曹爱卿,你看这该如何是好啊”
曹首辅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咽不下,出不得。
从前皇帝拿不定主意的事也习惯私下问他,但这些年已经极少问了,今日却是当着众人面,连问两桩,两桩都于他极为不利,莫名的,他从皇帝的询问中听出了一丝挑衅的意味。
恭王手里有先帝的黑羽卫,是他们一直想要得到的,便是恭王不站队,要不了几年他死了,那黑羽卫就会回归到皇家,到了皇家他们就有办法握在手里。
可恭王现在突然冒出来个儿子,听闻还是他先捣乱,后又将逍王扯进来才闹到了御书房,恭王不能生的事情他很清楚,他只当是老色鬼又弄了个小倌,便于他荒唐行事才弄个干儿子的名头,并没太当回事,不想皇帝居然认了。
他猛然看向恭王和楼祁,越看心越沉,相貌确实与恭王年轻时相似。
竟是真的!
而这个人和逍王关系不浅,他眼皮跳了跳,扯出一抹笑,“陛下,恭王素来干儿子多,但赐封世子还得是正统的皇家血脉才是。”
“本王刚说过了,这是亲生的,亲生的。”说完,恭王想起来刚说的时候,曹首辅还没来,便道,“哦,刚说的时候你不在,我现在正式跟你说一下,这是本王亲生的儿子,是皇家正统血脉。
还有,你大概是老了,眼睛不行,看不出他就是年轻版的我吗要不要我们滴血认亲给你看看我知道你素来喜欢在朝堂上搅屎,今日不让你弄个心服口服,明日你又得为难我们皇上。”
“恭王爷,莫要欺人太甚。”曹首辅当即沉了脸。
但老恭王压根没看他,他问皇帝,“陛下,要不我和世子滴个血”
恭王很笃定楼祁就是自己的孩子,但谢酒听师父说过,滴血认亲并不准,有可能亲父子的血也不相融,便忙朝楼祁打了个眼色。
楼祁心领神会,在皇帝开口前,先道,“陛下,曹首辅代表不了整个朝堂,未免再惹怀疑,臣请求明日当着百官的面再滴血验亲,现在,臣请陛下允臣告退,臣担心逍王殿下,想先去看看他。”
“对,逍王的事才是大事,我们的事容后再说。”恭王忙附和着,他不知楼祁为何反对今日验亲,但肯定是有原因的。
他竟从没怀疑过,楼祁不肯现在验血,是心虚自己并非恭王血脉。
楼祁看着无条件信任自己的老头,觉得那张胖脸越看越亲切,心头也是暖融融的,便不由自主地走到他身边,搀住了他的胳膊。
皇帝将谢酒和楼祁的互动看在眼里,他虽不知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但楼祁时常带着妻子出现在谢宅他是知道的,又见恭王父慈子孝的模样,眸光微垂,颔首道,“允了。”
“陛下。”曹首辅忙道,“皇家血脉不容混淆啊。”
“曹志诚,感情大理寺卿那混账不将我皇家子嗣的命当命,是跟你学的都说了,现在逍王的事为重,难不成在你眼里,逍王的命还不及你阻止我认儿子更重要”
恭王似笑非笑看他,“本王就好奇了,本王认儿子,关你什么事莫不是挡了你的什么利益亦或者是你自己儿子废了,便见不得本王有儿子”
真实目的自然是不能说的,他们寻常做事顾及体面,凡事都委婉,便是再肮脏的事,都会找一块光鲜的遮羞布,恭王这乡野泼妇般直白的话,堵得他一时不知如何回话,只道,“陛下,臣一片丹心皆是为了您啊,皇家血脉不容混淆啊。”
皇帝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首辅啊,朕金口玉言已经说出去了,你这是要让朕的话成为儿戏啊。
都退下吧,朕与逍王虽不亲近,但到底他也是我的儿子,儿子命要没了,朕也无心思断你们这些官司了。”
顿了顿,他又道,“对了,你那侄女听闻也伤得不轻,你也回去看看吧,朕稍后让赵德宝亲自带御医前去为她诊治。”
本想继续说恭王事情的曹首辅,立马将话咽了下去,曹云娇并未受伤,可他们报案的理由是曹云娇被刺伤,现在皇帝要御医前去,曹云娇身上就必须有伤,且还不能轻了。
曹首辅忙躬身退下,得先回府做准备才是。
待一众人全部退下,皇帝垂下眸子,掩盖那狐狸般的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