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
“你还说,知道我闺女在私塾那边,想把她卖到八卦炉那边的窑子里去?”
“对啊,姓陈的,今天你打不死我,只要给我留一口气,我把你陈家五口人扒皮拆骨,熬油点灯,死一百次。现在放了我,放了马老板,还来得及。我在北平混过,敢得罪我,你想死都来不及——”
陈宝祥怒不可遏,忍无可忍,猛地扬起了擀面杖。
对方放了狠话,没给陈家留后路。
这一次,已经将他逼上了绝路。
“别别别,陈老板,别冲动,别冲动……”
冯爷跟过来,一把抓住了陈宝祥的胳膊。
陈宝祥血贯瞳仁,冯爷在他眼中已经变成了红通通的血人。
“冯爷,我没办法,今天不宰了他,以后全家遭殃。”
“别啊陈老板,光天化日的,当街杀人可是死罪。刚刚这朋友说是混过北平的,那真是了不起。我让兄弟们带他走,别在这里惊吓了四邻。先给他包扎,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冯爷摆摆手,八个人拖着三个人,钻进了旁边的小巷子。
“真他妈的烦人,马老板算是济南地界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了,找个不懂事的老混混看场子,自己人逼自己人。陈老板,你放心吧,这三个人马上就消失,明后天就丢在乱葬岗上,头脸砍得稀烂,连他爹娘都认不出来。”
陈宝祥放了心,刚刚账房先生放狠话的时候,他觉得全身的血都涌到了头顶,一擀面杖下去,就要让对方开瓢。
除了面对日本鬼子,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内心起了杀意。
冯爷拍拍陈宝祥的肩膀:“我说老陈,以后别这样干。乱世嘛,人命不值钱,十个大洋、二十个大洋买条命,容易得很。你亲自动手,脏了手不说,还降低了身份。”
有人从巷子里跑回来,向冯爷报告:“爷,这小子聪明,知道大限已到,直接交了实底,说自己是鬼子的暗探,也报了编号,上线是日本军部侦探科的小林觉队长,让咱打电话求证。只要饶了他,愿意出二十条小黄鱼换条命。”
陈宝祥吓了一跳,冯爷却搓着手笑起来:“好好,太好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去,跟他说,交出五十条小黄鱼,马上放人,八抬大轿送他回日本军部。”
陈宝祥大惊,如果惹上鬼子的暗探,别说是开饭店,恐怕连条活路都没有了。
冯爷笑眯眯的,捋着颌下的短须,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
“冯爷,这事可有点麻烦了!”
冯爷摇头:“老陈,你就记住一句话,今儿谁都没来过米饭铺。我,没来过,这三个小子没来过。有人问街上发生了啥事,你就说不知道,也许是混混打架,关着门没听见。以后再有什么马家、张家、牛家的人来问消息,你一推二六五,啥也不知道。懂了吗?”
陈宝祥连连点头,心乱如麻。
“老陈,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吗?”
“冯爷,事是我惹的,如果你不介意,我自己动手平事,不麻烦你手下兄弟。”
“呵呵呵呵,胡说,咱都是文明人,是济南城有头有脸、有身份、有面子的人,能干那些偷鸡摸狗、杀人越货的事?好了老陈,我做这种事轻车熟路,你甭管了,这仨小子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陈宝祥拉着冯爷,想给点平安费。
冯爷摆手:“你刚刚没听见吗?这小子肯出二十条小黄鱼。我他妈的再诈诈他,五十条……哈哈哈哈,真他妈有趣,太有趣了……”
一会儿工夫,两辆黄包车跑过来,冯爷的人裹挟着账房先生,悄无声息地离去。
陈宝祥站在门口,看看左右无人,抄起一簸箕炉灰,把南墙根的血迹遮盖停当。
他信任冯爷,久在江湖,做事干净,保证不留后患。
再说,账房先生拿二十条小黄鱼买命的时候,就已经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了。
“当家的,都没事了?”
陈宝祥握着柳月娥的手,微笑着点头:“已经没事,这次委屈你了。”
柳月娥眼中含泪,扭过头去擦掉。
陈宝祥忽然明白“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的道理,陈家即将腾飞之际,一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搅局。
只有谨言慎行,避开漩涡,才能抵达光明彼岸。
他耐心安慰柳月娥,又取来伤药,替她敷贴到脸上。
柳月娥无端挨了两巴掌,暗地里抹泪不止。
陈宝祥无奈,简要地将“账房先生是日本暗探、冯爷榨干对方然后灭口”的事说了一遍。
柳月娥听到杀人灭口的事,一时间目瞪口呆,这口气肯定是出了,但也吓得面无人色。
“怪不得那么嚣张,原来是日本暗探?活该,活该!”
“当家的,冯爷帮了大忙,以后记着还他人情。”
“当家的,冯爷真是好大胃口,一张嘴就要五十条小黄鱼,不知最后结果如何?”
陈宝祥很清楚,像冯爷那种人,一日撬开了账房先生的嘴,就不是二十条、五十条小黄鱼的事了,而是直接敲骨吸髓,必须榨干最后一个大洋才行。
日本暗探碰到冯爷,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癞蛤蟆跳到粪坑里——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