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那件事准备好了,明天中午,历下亭见面。”
冯爷站在门口,气喘吁吁,嘴角白沫横飞。
陈宝祥点头,向隔壁指了指:“我去告诉修夫人。”
既然冯爷摆平了一切,陈宝祥就不再耽搁,告诉修夫人,可以开始考虑历下亭宴饮的事。
修夫人报告白凤凰,立刻得到批示,明天准时到达历下亭。
冯爷喜出望外,偷偷向陈宝祥挑起了大拇指。
陈宝祥看见,修夫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的内心,也有兔死狐悲之感。
古人可以不为五斗米折腰,但他现在做不到。
古人之战,不过是民族部落之战,全都是华夏民族内部先民的“内战”,无论哪一个领袖夺权成功,都是要建立一个更好的华夏。
当下,日本人占领济南,是灭国之战。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亚洲大地,将沦为膏药旗飘扬之地,数干年泱泱大国,臣服于倭奴脚下,岂能甘心?
“老陈,够意思,够意思!那我告诉黄二少,精心准备,珍馐美味,只等明日正午开席。”
迫于面子,陈宝祥送冯爷下山。
“老陈,你跟修夫人的关系,呵呵呵呵……你们是不是去正觉寺街看宅子了?金屋藏娇,秘而不宣,呵呵呵呵……你这个老实人啊,都是表面老实,遇到让你心动的,那肯定就不老实了!”
陈宝祥无奈而笑,幸好山道上没人,冯爷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随风飘散,没人知晓。
“老陈,咱济南人也不知是怎么了,昨天得到消息,有个黑道组织向我下达了必杀令,说是诛杀日本走狗,我在黑名单的第一个。他妈的,我怎么是日本走狗呢?我就是个良民,为了济南百姓,创建铭新池,多少老百姓感激我?没有我,他们逢年过节,上哪儿洗澡去?”
冯爷唠唠叨叨说了一路,到了财神殿前,非得跑过去磕了三个头,上了三炷香,又絮絮叨叨祈祷了很久,然后才爬起来。
“老陈,见了财神,怎么也得拜一拜,江湖人不求财求什么?那些想杀我的人,简直是驴唇不对马嘴,我不仅是日本人的走狗,还是韩长官的走狗,你说呢?”
陈宝祥无话可说,不想顺着对方的思路应和,只好不开口。
“老陈,如果济南没有铭新池,老百姓去其他小地方洗澡,花钱很贵,洗得又不舒服。我真没想到,他妈的,为老百姓做事,赚来赚去,最后赚了个黑名单!”
陈宝祥向财神殿里面的佛像指了指:“拜佛的时候,不能说脏话,不然,你刚才许的愿,一个都不灵。”
冯爷猛地拍了拍嘴:“这张嘴,简直是胡说八道惯了。神佛莫怪,财神爷莫怪!”
他们走到灵官殿,冯爷照旧过去,磕头敬香。
陈宝祥远远地看着,觉得这个人又笨又傻,虽然贪财好色,却始终有贼心没贼胆。
济南城这种人还有很多,全都是眼高手低、指望不得的人。
两人继续向下,冯爷又说:“我不敢惹日本鬼子,也不敢惹万花楼,其它的江湖势力要是咄咄逼人,惹恼了我,我手底下也有人,双方开干就是了,谁怕谁?”
陈宝祥不理会他的唠叨,反正这些江湖组织跟自己无关,全都是冯爷咎由自取。
天作孽,犹可活。
人作孽,不可活。
冯爷这几年靠着日本鬼子,干了很多见不得光的事儿,道上的组织盯上他也很正常。
“老陈,泺源公馆那边,你送去的饭,他们每一次都吃个底朝天。公馆里的厨子无事可干,被辞退了两个,只剩下一个。谁也没想到,你跟郑先生那么好的关系,如果说你是日本人的狗腿子,那还差不多。”
陈宝祥急了:“我才不是——到泺源公馆去送饭,是他们求我。我卖饭,他们买饭,只有金钱来往,我又不帮他们兴风作浪,怎么是狗腿子?”
他很讨厌冯爷这样说,好端端地,把他也拉下水,成为别人的追杀目标。
“老陈,别谦虚了。那位郑先生对你非常欣赏。我真想不到你这么老实,偏偏运气这么好。我费尽心思,才跟日本军部搭上关系,不知道送了多少大洋。好好珍惜吧,不然的话,日本人发怒,咱就完了……”
冯爷拍了拍陈宝祥的肩膀,挤了挤眼。
陈宝祥有些厌恶,抱拳拱手,就此道别。
冯爷走了,陈宝祥看到黄包车在北面街上转了个弯儿,就不见了。
陈宝祥站在山门口,回头看看石径,一路向上,通到最高处,让他想到“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那样的古诗。
此刻,他觉得方丈大师闭关自守,并不高明。
如果日本鬼子上山,刺刀威逼之下,他也得弯腰点头。
到底如何才能远离日本鬼子,过自己的生活?关于这个问题,陈宝祥过去思考过很多遍。
要想跟魔鬼成为朋友,首先自己得变成魔鬼,这一点对于普通人来说太难了。
他从前所受的家教,本来就不允许结交匪类,必须洁身自好,当下所做的一切已经越界。
当然,更不能像冯爷那样,为了赚钱,忘记根本道德原则。
他向西边的山林看了看,想象当中,连城璧的人就在西面,跟鬼子的帐篷遥遥相对,。
将来一旦双方开战,整个密林都变成他们的战场。
陈宝祥相信万花楼,有备而来,不可能暴露在日本鬼子的射程之下,一定是利用干佛山的地方优势,展开迂回攻击,拿下三十个鬼子大概不在话下。
他一个人上山,溜溜达达,胡思乱想,又想到那个令人心痒的南柯梦。
如果柳月娥和修夫人能够情同姐妹,围绕在他身边,那真是享尽了齐人之福。
他甚至觉得,所有人都会喜欢修夫人,包括林月娥和孩子们之内。
“一大家人凑齐了,美啊,美啊,美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