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家提亲的流程是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到了杨延玉这边反倒是颠三倒四,就差本末倒置了。
男女双方生辰八字都合完的他们,总算是走到了‘请期’的这一步。由男方家定好了黄道吉日作为成婚的日子后,便可静等‘亲迎’了。
比初迈入王家提亲还要紧张的杨延玉,此刻却正在西侧院的正堂内,不断的来回踱着步。
“四哥,就是踏园寻秋而已,有夫人们在呢。”崔少愆颇是不能理解,连亲都敢提的杨家四郎,正大光明的与女方单独相处而已,何至于把他焦虑成这般模样么。
“对啊,四哥,婚书不正如少愆所说的那般,由嫂夫人一锤定音了么。何至于如此焦躁”杨延婉亦是不太理解她家四哥的奇怪举动。
“莫不是四哥你在婚书中写了些无关紧要的……誓词吧”
崔少愆突然想到,如若杨延玉当真将所有的婚书誓词全部都写进去的话……那确实是该他尴尬了。
思及此,与杨延婉对视一眼后,二人默默的朝着正堂隔扇门的位置退了过去。
“不行!少愆,你扮做小厮就跟在我的身旁,快去准备。还有若安!”
回头看到早已溜没影的杨延婉,以及差一步就要跨过隔扇门的崔少愆,杨延玉恼羞成怒的将其提溜了回来。
自此一场小型的踏秋之旅,便由着众人的牵线,而浩浩荡荡的出发了。被迫跟在马车旁的崔少愆,颇是怨念的挥别了刘衣紫和青云后,认命的跟了上去。
这都过了重阳节了,踏什么秋,赏什么菊啊……崔少愆心中不断地吐着槽,趁着女眷们散开赏菊的档口,想要偷得浮生半日闲。
看着渐入佳境、相谈甚欢的那对准夫妻,那笑颜逐开的脸庞,显眼包加锃光瓦亮大灯泡的崔少愆,颇是无聊的蹲在一棵柳树后,数起了蚂蚁来。
成片的拒霜花,浅粉、米白花枝招展着;粉白、黄红相间的菊花一层又一层的围着花蕊亦是争相斗艳着;就连那纯黄、纯紫的卷翘花瓣,亦是含苞待放的想要迷迷花沾沾草,以彰显它们的绚烂与璀璨。
银铃般的笑声时不时的便会传到崔少愆的耳中,枉顾着到处语笑喧阗的热闹场面,“形单影只”的她颇有些“别鹤孤鸾”的意味,压根儿就融不入其中。
百花争妍的“美艳西施们”,没吸引来崔少愆的光顾,倒是吸引来了蚂蚁的眷临。一朵鲜红似火的菊花上,排着队上赶着向上爬的蚂蚁,着实惊艳了崔少愆的眼眸。
同样的鲜红似火,由另一双双瞳剪水的眼眸中映射了出来。
剧烈的咳嗽声后,盯着帕子上的一抹红,刘衣紫平静的将银针扎在了止咳的几处穴位上。
脑海中不断地回放着“他为甚要护着这般的你”这句话,忆起了兄长那泛红的眼眶与颤抖着的双手,深觉应当为她做些什么的刘衣紫,想起了那个总是爱拿起帕子抹眼泪的妇人。
急速的拔掉了银针,刘衣紫想起了那双帕子上的“刘”字和丫鬟身上的药香味。如若她没猜错的话,这汴京府中,刘姓大户,还是医者的门阀只有一家,那便是——翰林医官使、检校户部郎中刘翰了。
崔少凝收到了递来的帖子后,便吩咐着采枫将刘衣紫请进了刘家内宅。
直待刘衣紫走进那刘家客堂后,看着坐在玫瑰椅上的崔少凝,一副果然如此的兴师问罪架势,谦卑的低下了头颅,立在那里,默认了对方的猜测。
“所以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背着少愆,就是想要多一些交易的筹码么”高高在上又威严冷漠的声音传了过来。
“兄长她很想念家人。”
“所以呢,夹在这其中,一直挑拨离间的,不一直都是你么!”咄咄逼人又略显埋怨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自是会离开兄长的,只是在临走前,想要完成兄长她归家的心愿而已。”
一阵沉默后。
“说说你的条件。你不就是为此而来的么!你想要多少两银子!”崔少凝挑着眉,在心中不断的预估着,对面即将狮子大开口的讹诈。
“我只希望她好。别无所求。”刘衣紫一脸坦诚的直视着崔少凝的眼睛,眸中的真挚倒是让对面的妇人眼中,露出了些许的意外来。
莫不是瞧走眼了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刘衣紫,崔少凝拿眼神示意了下身旁立着的采枫后,捧起了茶盏,浅尝了起来。
落座在崔少凝对面的玫瑰椅上,刘衣紫就那样不急不躁又落落大方的,安静着等待了起来。
“所以,你此次前来……”姿态优雅的将茶盏轻放在八仙桌上,崔少凝斜着眼瞥了一眼刘衣紫,示意着她赶紧回话。
“兄长并未联系外祖家。亦不曾……”刘衣紫有眼色的,主动搭起了话茬来,将她和崔少愆之间的种种,挑重点的转述给了面前的贵妇人。
“阿愆的心结竟是在此!”崔少凝看着乖巧点着头的刘衣紫,总算是将眼前的人看顺眼了些。
“明日我便再次归宁一趟,跟母亲好好地叙叙旧。届时我会再联络你的。”示意着采枫送客后,崔少凝右手轻点着八仙桌,寻找起了解决的法子来。
抬头看着日暮,竟是快要黄昏了。走在汴京的街道上,恍惚着的刘衣紫,竟是走到了陈记糕点铺来。
看着忙碌着的莲幽,刘衣紫安静的坐到了待客的杌子上。喉间的血腥味不断地翻涌着,一个控制不住,她只得将帕子再次拿了出来,狠命的将其捂在了嘴巴上。
怔怔的看着那抹鲜红,刘衣紫自嘲的失笑了起来。趁着莲幽打包着糕点的功夫,强压下咳嗽的她一转身便望进了一双圆睁着的杏眼中。
“所以,你根本就没有好!大医所说竟是……”本打算给刘衣紫一个惊喜的崔少愆,随着返回的马车,特意绕路来到了陈记。结果瞧到的不是惊喜,反倒是惊吓。
“……!!!”已经藏不了也丢不掉的帕子,仿佛在嘲笑着刘衣紫的欲盖弥彰,慌乱中,那帕子也被夺了过去。
“怎会如此,太医……对了,我们去找太医!九月二十四巳时!凤门……莲幽今儿个几时了!”
崔少愆抬眼便瞧见了担忧着望过来的莲幽,着急的冲她发问道。
“明儿个便是九月二十四了。”
“还来得及……还来得及!明日我便要进他那凤门闯闯看!”
崔少愆回以莲幽一句毫不相关的话语后,拉起了刘衣紫的衣袖,便朝铺子外走去。
只是面上颇为平静的她,并未发觉,那拉扯衣袖的右手,手劲儿大到连那块儿布料,都快要被她给捏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