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呵呵地笑着:“……”还真没多少人像你儿子那样打打闹闹过。
我清了清嗓子,装作很关切地问:“那天到底怎么回事呢?我们班那时候在楼上,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
老太太:“那个叫许小花的当时也在走廊上玩。我儿子跟他几个朋友一起玩,看到她也就是恶作剧一下吧,在她头上轻轻拍了一下,”一边说一边比划,还挺像拍小狗似的,“结果那个许小花咚的一声就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了。把我儿子吓死了。”
“……”我已经无力多想,就静静地听你瞎编。
老太太:“然后那些学生就都瞎喊起来,说我儿子打死人了。一个人传,一百个人都传的呀!我儿子根本吓得动都不会动了,就被老师、警察抓住了。”
“后来尸检出来说,许小花本来脑子里就出血了,”老太太一边回想一边说,“整好就是我儿子这么倒霉,他那轻轻一拍,就出事了。”
老太太:“那我们当然要给我儿子讨个说法的。这不能也怪在我儿子头上,你说是不是?”
我点点头。我现在的力气也只够点头了。
不过不重要了,老太太现在正说得来劲儿的时候,老头子也紧紧地皱着个眉头。他们都没空来理会我的不热情。
老太太:“我儿子又不知道她脑子里已经出血了,要知道了,还会沾上这倒霉事?谁知道她是怎么弄的?说不定就是自己摔了一跤,没有当回事也是可能的呀?”
老爷子:“可是学校和警察不听我们的,说什么其他学生都作证,平时项全就经常打那个许小花,出事前几天也打过。我说,这明明就是你们用坐牢吓唬人家小孩子,小孩子才昧着良心说的。”
哼的一声冷笑:“他们当然不承认的咯!”
老太太:“后来,还是别人给出的一个主意,不要再找学校和警察了,我们都是平头百姓根本就弄不过他们的。特别是警察,破案子都是要算功劳的。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冤假错案?还不是早点结案,早点算功劳,早点升官发财!”
“还是赶紧去找那个许小花的爸妈,多拿点钱给他们,让他们跟警察说不追究了,还能有用。”
我笑了笑:“这是刑事案件,不比民事案件,不是受害人家属说不追究就不追究了。不过,量刑上面会好很多。”
“是啊!”老太太的脸上流露出一点不甘心,“可惜我们那个时候又不懂的,着急忙慌地跑去见许小花的爸妈。原来她妈早就跑了,她爸又找的一个后妈。”
老头子:“我们就直接让他们开个价。他倒真敢狮子大开口。”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又问一句:“除了要钱,他们什么话都没说?”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说起许小花的亲爸后妈,老爷子还是一脸的鄙夷:“亲爸倒是一句假话都没有的。说什么……好歹也是他养了十几年的闺女,眼看就要初中毕业了,能出去打工了,现在被我儿子打死了。他亏大了。那个女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说,将来结婚,也是可以收彩礼的,这几年彩礼还不是年年涨。总之就是要我们往死里赔的意思。”
老头子:“我心想,你一个丫头片子,就让你出去打工了,又能挣多少钱?你女儿又不是什么天仙、皇帝女儿,将来还能钓个金龟婿?”
许小花的亲爸后妈还真没给我惊喜。
就这样把自己女儿的一条命论斤称两地卖了。连遮羞布都没扯一块,就这么赤裸裸地讨价还价。
没想到,在对他们的鄙夷上,我和项全的爸妈倒是达成了一致,尽管鄙夷的理由并不一样。
老头子呵呵一笑:“但是为了儿子,”把牙一咬,“我们也没有办法。”
老太太又出来了:“我老公是真硬气,一分钱都没有还。我们去的时候,我老公就说了砸锅卖铁也要救儿子。”
老头子:“那是自然的,我就这一个儿子。他是我们项家唯一的一条根。回来以后,我们就真地砸锅卖铁,把我家父母的老房子都卖了。总算把钱送到他们手上。”
老头子:“他们就去找警察,结果我们才知道刑事案件跟民事案件不一样。我儿子这个竟然算刑事案件。但钱已经给出去,不可能再要得回来嘛。只好拜托他们跟法官、跟警察都说说好话。最后我儿子进少年劳教所待了四年。”
老太太很不服气地道:“要是早知道找他们也不能撤案的话,才不会便宜他们。大不了打官司,看能赔多少。”
老头子:“最可惜的就是我父母的那套老房子。当时急着要钱,贱卖了。如果再迟个一年,就能拿到土地征用赔偿款了。”
我想起来:“对了,听说项全的奶奶还在。”
老头子:“是呀,所以从那以后,我妈都是跟我们一起住了。开头几年是真苦,我们三个老的挤在一起,我儿子又不在家。受人家多少白眼。还好后来,我们村子也被划入了扩张的新城区,换了楼房。那时候,房价呼呼地往上涨,我们老两口一商量,再在原来的地方住下去也没意思,而且等儿子出来又要用钱,所以就把房子卖了,存了一笔钱,租了这间房。”
说到这里,老头子阴沉的脸上也不觉露了一抹得意的笑。
“还是我儿子有出息啊。”他感叹说,一副苦尽甘来的沧桑模样,“他出来以后,有个朋友给他介绍了工作,他就一直干到了现在。”
我不禁道:“就是旗牌室的工作?”
老头子点点头,竟然完全没有要隐瞒的意思。